薄刀二郎(65)
最近京畿、皖郡、唐郡大旱,百姓易子而食,不少成股的流民趁着军队全力围剿尚平军叛匪无暇西顾之时,劫掠官仓,已占据了好几座城池。
相比于此,一山一水出了异兽,实在是微不足道。
只是后来的几日,令他郁闷的是,不少地方出现都出现了从没见过的奇怪动物。
石头城刚收复没多久,已有人官员报:
乱葬岗和战场上空盘旋着数只奇怪的鸟,其状如凫却长着鼠尾,善于登木,可以用血红的双爪站在树枝上,彻夜鸣叫,其声哀怨更胜泣血杜鹃。
有学识渊博的大学士颤巍巍掏出誊录的《上古秘闻录》中的片段,为这种鸟定了名。
絜钩,见则其国大疫。
咸宁七月底,湘郡大水。
范国增的家乡成了水城,死伤无算。
匆忙赶到唐郡围剿流民的范国增几乎无心再围城,派出敢死队冲入城中,开了城门,大军一哄而入,见人便杀。
然后旋风般班师,向皇帝请命治理湘郡的水灾、平定因水灾而又死灰复燃的尚平军。
天下又一座死城,而在人看不到的时段,却见屈死的冤魂划破长空,纠集在一处,合着漫天的星光,在长夜里逐渐成型。
为犀渠、为絜钩……
天下的仙门,一个个自囿于高山洞府,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不稼不穑,而取苗禾;
遇危遇难,奉身若何。
他们可以为斗妖、除魔、杀贼、治病、救人而奉身,可是偏偏不能参与俗世的权利争斗和战争。
否则,不仅此生与飞升无缘,而且会被永远除出仙门,死后魂灵会被他们杀死的冤鬼噬咬殆尽,不得托生。
屡试不爽。
各大仙门痛心疾首地重新组织起了救援队,分散于天下各处灾害严重地区。
终于,在一个月之后,无穷无尽的尸体和永远治不完病人掀起了各仙门强烈的不满。
蜀山兰溪堂首先广告天下百姓,细数苏域苏济的各大罪状:
杀兄!
篡位!
弑父!
窃国!
桩桩件件,皆有证据,千万张告示,白纸黑字,散布全国。
民心大乱。
兰溪堂首先宣布脱离长兴统辖,加入流民,失踪多日的国师年重抛弃了修士身份,加入了流窜在皖郡一带的起义军。
继之于后的是兰溪堂的堂主王珂。
无头苍蝇般的小股流民见天下仙门的表率兰溪堂,兰溪堂的两大人物抛弃修士身份,加入了反叛大军,士气大振,纷纷不远千里投靠而来。
王珂举起故太子苏乘的大旗招兵买马,仅仅一个月,直辖军队已远超尚平军繁盛时期,足以与长兴军抗衡,速度快到让人怀疑他是蓄谋已久。
十月,王珂称帝,都杭州,国号平安,并为军队起了番号,曰年。
他断剑立誓,要在一年内推翻暴君统治,还天下靖宇。
深受饥荒、病痛折磨的流民、百姓甚至地方官员云集响应,就连京畿也不断有人拖家带口到杭州投奔王珂。
兰溪堂的威名本就是最好的收拢人心的口号。
但兰溪堂的所有行为都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觉得他们是蓄谋已久。
而且除了极少数仙门慑于蜀山威名,弃道从军,天下仙门大多保持以往态度,作壁上观。
屏天嶂虽然口里答应愿受平安国的统辖,但却从未给过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而屏天嶂又因为地处偏远,王珂虽气愤,也鞭长莫及,无暇南顾。
毕竟,没有多少修士敢承受死后不得超生的这种必然恶果。
若想逃避,非得承受易经洗髓的苦痛,弃道、毁丹……这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其他仙门的人猜想,王珂、年重敢不弃道入俗,定然有解决后顾之忧的妙招,可他们没有。
而且,王珂也没有透露出以那妙招换取其他仙门支持的意向。
按兵不动,才是正着。
七月底时,京城的瘟疫也开始崭露头角。
不断带走了平民、后来是锦衣玉食的贵人,后来皇帝的后宫都有人死于疫病。
整个天下都笼罩在死亡的恐慌中。
御镖门却出奇地平静。
明明他们隔壁就有不断倒下去的病人,舒容、舒咏光、御镖门的仆人一个个都平安无事。
九月初七,舒怀同陆飞来接舒咏光去薄刀门,但却被严词拒绝。
他们只得在御镖门上布下驱魔、镇邪的法阵,无奈离去。
没有完成母亲的嘱托,令舒怀很是沮丧,也深气舒咏光的固执。
这些日子她与师兄妹们奔波于大别山各处,驱除趁乱来人间捣乱的妖魔、度化因战争瘟疫而死的亡魂、同凡间的医生一起救治得了疫病的人,简直无停歇之日。
期间,她还因病倒被误认为是染了瘟疫,急得隔着门同苏弘道别。
过了两天又是生龙活虎,搞得她好不窘迫。
她和陆飞走在朱雀大街上,见往年热闹繁华的街道,此时冷冷清清,皆是一叹。
“年军中出了几位修士将军,各个以一当百,我长兴军被杀得毫无反应之机,焉会不败!”街旁一位对长兴有着深深眷恋的老者,正同一位断了腿的中年男子在一时令水果推车前喟叹。
那断腿男子似是老者的儿子,身旁放着一只拐,坐在马扎上正说着不知从哪位战友那听来的传闻,“那些修士简直不是人,残杀比自己弱百倍的凡人……他们身有神力,杀凡人,同人宰杀鱼肉又什么分别,良心都去了哪里啊!”
他恨恨地用拐戳了几下石板,继续道:“可惜我这只腿,当年杀鞑子时被砍断了,否则就算拼得残躯也要上战场,杀他娘的!”
“大叔,”陆飞向前打拱,“您方才说的修士将军是谁?”
中年男人瞪着眼,看他打扮也是个修士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仿佛要将不能上战场的气一股脑全撒陆飞身上,“我的老兄弟,”他声音有些哽咽,“远远望见两位年轻的修士,挥舞着带灵光的长剑,穿梭于我长兴阵中,砍瓜切菜一般杀人,为年军的前锋杀出血路……”
“数百热血好男儿,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修士剑下。”
“那些年军的士兵,称呼那修士秦将军和刘将军……”
他每说一句,舒怀的心便沉下去一分。
是秦喻蝉。
王珂造了反,他的弟子自然也成了反贼。
但,为什么秦喻蝉会不弃道上战场?
那岂不是半神屠戮凡人?
就算再不入流的修士体能、耐力、武力也远超寻常人,更何况秦喻蝉是同辈修士中的佼佼者,剑术一流,功法出色!
她一直以为,秦喻蝉是块清亮的璞玉,以后自是那翱翔长天的骄子,而非双手沾满人血的杀手。
作者有话要说:平衡,平衡!
第52章 心底旧事无人说
舒怀本想回英国公府看看,断腿男人说听闻英国公是当年的七殿下,已被皇帝抄了家,不知所踪了。
但不知为何,皇帝并没有动与英国公府有姻亲关系的御镖门,这也让舒怀暗暗松了口气。
她猜想英乂此时应该是在照临城的。
也罢,他在哪里,与她又有何干系。
回到薄刀峰的时,正看见舒铠一身短衣,急匆匆从药房出来,背着药篓,拿着铲子,是要下山,“怎么了?”舒怀问道。
“附近病人遽增,许多药,药店都买不到,只能到处找着采了。”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走。
这些日子,他跟着苏弘习字学书,又同舒怀下山见了不少疾苦,褪去了年前的刁蛮习性,性子沉稳了不少,而且一直跟着游风东野等人配制药方,习了一手切碾药材的手艺。
“你知道要采哪些药?而且大别山中地势复杂,走丢了怎么办?”舒怀不禁担心。
舒铠笑道:“我自然是和姐夫一起的。姐夫便识各种草药,又懂得炮制之法,若非知道他是个读书人,我都要觉得他本就是药师了。”
舒怀一阵苦笑,什么药师,“那是他知道山下瘟疫蔓延,想着早晚药材会紧缺,花了好几天读完了藏书阁的药典。”苏弘是有深谋远虑的人,有些事情,她从来没想到过,但苏弘却能一语道破真谛,给她提醒。
她顿了顿,“七郎是极聪明的人,那些书他只看了一遍便烂熟于胸,也熟识山中道路 ,你跟着他最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