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诈之徒(47)

“他爹,”蔺氏舔了舔嘴唇,“你几时问老二要妙莲的嫁妆?”

李正白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样的话?我早说了,老二家不该惹这个祸!宋家来骗婚,权当吃了哑巴亏,认下这门亲事就对了。哪能敲锣打鼓地到处张扬?看,把康国公府也得罪了!”

“那咱怎么办?——要不,你和你东家说一说,你还回客店里当差去?咱一家从这搬走。”

“走?向哪走去,你等着,明儿个老二醒了,我好好地给他掰扯掰扯,叫他清醒点!”李正白打了个酒嗝,背着手跺着脚地向倒座房里走,走到半截,脚步顿住,“咱还有多少银子?等我明儿个,买个机灵活泛的小厮、两个老实乖巧的丫鬟来。”

“咱哪还有闲钱?等着吧,经过这一遭,老二家一准会去买。”蔺氏催促李正白回房,没了柳丝,只能叫妙莲捅开炉子烧热水去,给李正白洗了脚,端起洗脚水,正待要去泼水,走到门边,又缩了回来。

屋子就那么大,李正白虽哈欠连天,但瞧见蔺氏趣味盎然地缩了回来,忍不住问:“你回来干什么?”

蔺氏把铜盆一放,走到床边,鄙薄、兴奋混淆在一处,神色复杂地说:“真瞧不出来,姓邹的还能养出这样的女儿!蕙娘带着红蕖、荣安来瞧姓杨的了。”

“姓杨的虽比不上二弟,好歹也是个举人。比钱程强多了。”

“强什么?咱家妙莲再不济,也没走错一步——”

“你少胡唚!只装没看见。这会子外头人欺上来了,家里可不能再给二弟添乱!”

“家丑不可外扬,你当我不懂这个道理?”蔺氏哼了一声,打发李正白睡下,虽明知徒劳,仍把耳朵贴着墙板,一心要听一听隔壁的动静。

隔壁,荣安被蕙娘指派着,把杨之谚扶到床上睡下。他瞅一眼醉陶陶的杨之谚,又瞥一眼蕙娘。

蕙娘脸颊一烫,什么都没说,只叫红蕖把杨之谚脱下来的短了袖子的棉衣抱着,翩然地出了这边屋子,走进内院,她接过杨之谚的棉衣,对红蕖说:“你去帮着胡六嫂,收拾碗碟吧。”

红蕖才答应了,胡六嫂走来说:“红蕖,赶紧去西厢里,太太等着和你们说话呢,绿萼、榆钱都在那了。”

红蕖心里一阵的紧张,虽被胡六嫂催着,仍和蕙娘一同进了西厢房。

只见明间里,邹氏脸色肃杀地坐在上首,红豆、蘅姑两个坐下下面的圆凳上,绿萼、榆钱已经在包袱后面跪着了。

邹氏问:“柳丝干的事,你们知道吗?”

绿萼抢着回:“太太,我们当真不知道,她干那没廉耻的事,害得我们跟着面上无光。我们要知道,哪有不拦着她的理?”

邹氏道:“行了,你们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回去收拾了你们的包袱,等明儿个天一亮,就送你们回康国公府!连刀子都带进来了,再留你们,我们还要命不要?”

“太太饶命!”红蕖、榆钱趴在地上砰砰地磕头,榆钱哀求道:“太太,您千万要饶我们一命!柳丝糊涂,我们不糊涂!康国公府送了我们来,我们生死就都是李家的人了!太太要送我们回去,我们又能回哪?柳丝干的事,我们一概不知……我们不敢说不知者无罪,毕竟柳丝和我们朝夕相处,我们原就该替太太、姑娘们盯着她。这份罪,我们甘愿领受,还请太太责罚!只请太太千万不要把我们退回去,这一回去,我们就没命了。”

红蕖不住地磕头,暗自庆幸来的不是她哥哥。

绿萼不好直挺挺地跪着,也随着红蕖、榆钱磕了两个头,她暗暗地抬头,瞅着邹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太太要送我们回去,我们也不敢驳太太。只是,柳丝未必是受康国公府指使……兴许,是靖国公府使出来的反间计呢?”

“什么反间计!什么栽赃嫁祸!怎么就不许人过清净日子?”邹氏一阵的脑仁疼。

红豆走去,替邹氏揉着太阳穴,笑道:“娘,我瞧她们三个是当真不知情。不然,多叫一个人去给柳丝把风放哨,也就没眼前的事了。”

“都怪我!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好端端的,买这个大宅子干什么?”邹氏自怨自艾地叹了一声,不由地怀念起李正清中举前,那一所一眼看到底的小院。

“娘也不用犯愁,出了今天的事,靖国公府怕着了康国公府的道,必定也会送人过来。他们那样的人家,上上下下足有几百口人!闲人多的是,随便挑几个送来,就把咱们家塞满了。”

“……那不就更乱了吗?”邹氏越发地头疼了,她打定主意,十八那天装病不出门,离康国公府远一点。

“这有什么乱的,咱家出了事,不是算到靖国公府头上,就是算到康国公府头上,”红豆笑了一下,“有两个国公府庇护着,咱们家以后的日子,不知道多安逸呢。往后只管叫爹用心温书,大事小事,都由咱们这些妇孺出头。料想他们怕留下话柄,惹世人耻笑,也不敢很欺负咱们。”

“可是——”

“娘,爹叫你呢!”荣安抱着荣宝,隔着帘子嚷嚷。

邹氏怕李正白酒后出事,站起身来,对红豆道:“你看着点,叫她们先跟着胡六嫂把各处收拾了,究竟送不送她们走,等明儿个再说——也不知道柳丝和那男人送去衙门里,会怎么样。”

榆钱怯怯地说:“太太,柳丝是糊涂了……这一进衙门,她的小命就不保了。”

绿萼心猛地一提,心怀侥幸地说:“……榆钱,你不要危言耸听……兴许是误会一场呢?柳丝虽湿了脚,但罪不至死。”

邹氏深深地看了绿萼一眼,向房门走了两步,又转身过来,“蕙娘,你们姊妹三个,还在红豆那睡。这样,出了什么事,彼此也有个照应。还有,明天把人送回康国公府就算了,倘若不送……不许再和康国公府的人来往。”跨过这边门槛,被冷风一侵,不禁连打了两个哆嗦,叫荣安打发荣宝去睡,就向堂屋里走。

堂屋卧房里,对着一盏油灯,李正不住地拿着拳头捶自己的脑袋。

“孩子他爹。”邹氏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李正清,李正清啜了一口茶,深吸了一口气道:“从明儿个开始,我到花园里住着,除了杨小兄弟,不许任何人过去打搅我读书。有人来拜访,你替我回绝了。”说着,又羞又愧地握住邹氏的手,“我又叫你为难了。”

邹氏虽十分的心慌,仍故作镇定地笑了,“老爷只管用心读书去,多大的事?红豆都说了,有两个国公府看着呢,谁也不敢欺负咱们。”

“……为什么人家都来求二姑娘?”李正清狐疑地问。

邹氏模糊地猜到是自己撒出的谎子,惹得外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冲着红豆来。她不敢对李正清承认,只含糊地说:“谁知道呢?兴许是人家觉得二姑娘比大姑娘、三姑娘性子好。”

“我觉得这事不对劲,你给我记好了,不等我理清楚这事究竟怎么回事,不管谁开口,都不要去接话!人家问起来,就说大姑娘的亲事还没定下,不好定二姑娘的。记住了?”

“我知道了——老爷知道第八的事吗?”邹氏想起自己撒的另一个谎话,今天来的扬州的老爷数目太多,叫她惶惶地想起自己扯的另一个谎话。

李正清从来没把自己的名次倒着数过,对第八这个数字并不敏感,他疑惑地问:“什么第八?”

“老爷不知道就好。”邹氏背过身去,轻轻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后悔自己嘴上没把门,才搬家就撒出那么两个谎子来。

第030章

李正清敏锐地捕捉到邹氏的异常之处, 但他下意识地选择了装傻。

“老爷睡下吧。”邹氏把李正清扶回床边, 替他掖被子。

窗子外, 奉官忽然来说:“老爷,王三老爷来了。”

邹氏待要站起起来,一只手被李正清死死地扣住, “大老爷呢?二老爷睡下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出去见人,请大老爷去见。”这王三老爷是康国公府那边的人, 此时过来, 定是为了柳丝的事。

“大太太说, 大老爷喝醉了, 怎么推都推不醒。”

“这……就说天晚了, 家中男人都歇下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出来抛头露面。”虽事是他们家的, 但是邹氏也明白,这事他们家做不得主。此时邹氏深深地体会到“穷人发财, 如同受罪”这句话的深意。搁在早先,别说惹得这些厉害的人物,就连见都见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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