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渡+番外(9)
她怎么舍得死?
程绥安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在办公室整理档案,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她抬头一看,是许菁,几年不见,许菁成熟不少,可又还是高中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她看到许菁,嗤笑一声,“许小姐来这做什么?”
许菁没搭理她,踩着高跟鞋便直接走到办公椅处坐下,“我来找我哥,就听说你也回来了。”
说完她挑了挑眉,“这么久没见,你倒是变化不少,既然去国外了,为什么不好好呆着?你还回来干什么?”
程绥安见她还是高中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和你有关系么许大小姐。”
而后她又朝许菁走进几步,俯下身看着许菁,“怎么?怕我回来和你抢方叙啊?”
许菁有些慌张的移开了眼,“谁稀罕他了,我早就和他没关系了。”
程绥安疑惑,“那你来找我做什么?不是来示威的么?”
许菁一下子站起身,“好笑,我哪有那么幼稚?只不过是看你死没死而已。”
说完就转身要走,走到门前,她突然停下脚步,低着头说,“当年的事情……”
程绥安望着她,许菁似乎挣扎了很久,才快速说道,“对不起。”
程绥安好笑的摇摇头,“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许菁回过头,好像有些不耐烦,“你明知故问做什么!我承认录音是我做手脚了,方叙没那么说过,我只是……只是……”
许菁的声音越说越小,快要说不下去。
程绥安站在原地,目光平静,“我知道那是假的,从最开始我就没相信。”
许菁不可置信的看着程绥安,“那你当时为什么和方叙分手?”
程绥安摇摇头,“这是我自己的原因,和你的录音没有关系,你不必自责。”
而后她又补充道,“当时我和方叙没有在一起,你可能误会了。”
许菁冷笑一声,“你们在不在一起我才不关心,还有,谁说我自责了?你少自作多情。”说完,便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她离开的背影,略微有些慌乱。
-
从医院回来后,程绥安感到十分疲惫,吃了晚饭便睡过去了。
她做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形形色色的人,人影扭曲摇晃着,一如过去她眼中的世界,是那么的光怪陆离。
有什么话在她耳边不断轰鸣着,嗡嗡作响。她听不清,只觉得脑袋疼的厉害。
渐渐,那些话变得清晰起来。
“程绥安,你这种人,也配喜欢别人?也配被别人喜欢?”
“程绥安,方叙根本不喜欢你,他只不过是同情你而已。”
“程绥安,你看看你自己,就凭你这种人,也配喜欢方叙?”
“程绥安,你怎么不去死?”
这些话混杂在一起,充斥着她的大脑。
程绥安一下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醒来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她在浴室里洗澡,温热的水汽一点点包裹住她,她整个人陷入暖流中逐渐变得安定。
洗完澡后,她顶着湿发,走到阳台,点了支烟。
这是她回国后抽的第一支烟。
刚到国外的时候,她抽的很凶,后来身体越来越差就戒了,只偶尔才抽上一支。
她望着城市灯火,霓虹灯闪烁,她明明就在这个城市中,却始终找不到归属感。
她时常觉得自己仿若游离在城市边缘,她生活在这里,却好像永远融不入这里,就如同一个居无定所的旅人一般。
未来很长,十八岁的她看不到出路,找不到方向。二十五岁的她,仍旧没能活成自己希望的那个样子。
是不是人生,无论如何都寻不得一个圆满?她但愿以后的自己,能说出答案。
吐出的烟雾氤氲,她沉默了很久,又一次开始思考活着的意义,活下去的理由。
夜色漫长,而今夜难眠。
-
程绥安和方叙的关系在那晚后虽然依旧僵硬,但程绥安不再对方叙有敌意。
其实她自己也觉得可笑,对着一个不相干的人发脾气实在不对,于是她又对方叙带着些许歉意。
两个人的关系不尴不尬着,高一上学期就这样过去。
当你对一个人感到好奇,便会不自觉的想要观察她。
方叙也是这样。
在短短一个学期,他自觉发现了程绥安常人难以察觉的一面。
她在班里很开朗,似乎和谁都能玩成一片,但方叙却觉得,程绥安那些笑声下,并非真的快乐。
愈深究愈不可自拔,方叙被程绥安身上矛盾的性格所深深吸引着。
方叙散步的时间在那晚后明显延长,他不会承认自己是想要去碰瓷程绥安。
于是晚饭后,阿婆阿公们总能看到一个男孩在小区的各个角落晃荡着。
好在碰瓷策略比较成功。
他在除夕那一晚,又一次遇见程绥安。
冬日夜里冻的人手脚僵硬,程绥安坐在长椅上,只穿了一件毛衣,整个人有些发抖。
方叙看见程绥安,先是欣喜,看到程绥安的样子又开始担心起来,他连忙跑到程绥安身边。
程绥安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方叙,有些惊讶的说道,“怎么又是你?”
方叙挠挠头,“是啊……还挺巧的。”他犹豫许久,又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冷不冷?”
程绥安看了眼方叙,没有说话。
方叙将身上的外套脱去,递给程绥安,小声说道,“反正我挺热。”
程绥安是真的被冻着了,便没有推脱,穿上后低声说道,“谢谢。”
方叙闻言便将头扭向一旁,弯着嘴角,微微红了脸。
不知是什么原因,程绥安今晚格外安静,她没有哭,只是坐在椅子上沉思,让人看不出情绪。
方叙坐在程绥安身边,也没有说话,只是陪着她。他看着程绥安低垂的眼睫,挺翘的鼻子,心跳不自觉的加速。
就在这时,程绥安突然出声,“你有没有想过高中毕业之后的事情?”
方叙愣住了,没想到程绥安会和他说话,他反应过来后,思索片刻,说道,“肯定先去读大学,毕业后想做点自己的事情。”
听到程绥安没有再说话,他便轻声问道,“你呢?”
程绥安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地面,“去读大学,永远离开这里。”
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两个人又待了一会,程绥安便起身准备回家,她将外套还给方叙,又说了句谢谢。
就在她将要离开时,方叙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问道,“程绥安,你家人是不是对你不好?”
他见程绥安没有回答,又连忙补充,“你不想说也没事,我没有别的意思。”
程绥安听完,嗯了一声。
方叙闻言,突然莫名的感到难过,他不明白为什么程绥安的家人要那么对她,程绥安身上的伤痕他都看在眼里。
他就想为她做些什么,于是又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想和你成为朋友。”
程绥安有些不能相信,“为什么?我对你的态度并不好。”
方叙笑了一下,“虽然你对我态度不是很好,但我能感觉到,你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
那一夜,少年望着她,目光清亮,坚毅而肯定的说出,你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内心生平第一次有所颤动。原来,她在别人眼里,也会是很好的人吗?
卸下刻意迎合他人的伪装,褪去虚伪的笑脸,即便流露出恶劣的情绪,她仍然可以是一个很好的人吗?
也许放下心防的理由听上去太过牵强,但就是在那一刻,方叙说出那句话的那一刻,她切切实实的感受到内心的震动。
于是她看着方叙,露出了她人生当中,最为真挚的笑容。
故事之前
从有记忆起,她一直都在外婆家长大。
外婆对她很好很好,会给她好吃的糖果,摸着她的头温柔的夸奖她。
她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妈妈,但却不常思念。因为那时,外婆的爱是那样包容而伟大,抚平了她所有的悲伤。
那时候,于她而言,爱是温柔,是包容,是倾尽一切的付出和最执着的守候。
再后来,外婆在她七岁那年去世了。她也是在同年,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
而同外婆一起生活的那段流金岁月,在记忆里始终熠熠生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