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渡+番外(15)

“安安，我爱你。”

泪不知何时落下，叫她不敢再回头。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舌尖传来铁锈味也没有松开，一步一步，越来越远。

回到家里，她才仔细看了盒子，上面写着：

for my love

她打开盒子，看到一封信，和两张机票。

尘封了七年的情爱，在她打开盒子的那一刻，重新开启。

那些她害怕的，不确定的一切，那些二十五岁的方叙不能给的答案，统统还给时间，让过去重溯，把那未说出口的答复，交给十八岁的他们。

-

许菁是在傍晚放学的时候拦住程绥安的。

教室几乎空了。

方叙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做事还未回来，程绥安没想到，在等方叙的时候，却等到许菁近乎仇视的目光。

许菁看着程绥安，想到方叙说的话，心中酸涩。

语气忍不住更刻薄了些，“程绥安，拜托你能离方叙远一点吗？”

程绥安抬眼看着许菁，没有说话。

“仗着自己有点可怜的人生经历博取别人的同情和注意，你很得意吧？靠哭维系的关系，你觉得能撑多久？你能不能别再卖可怜了？”

许菁确实这么觉得。她无意间在家听到母亲和别人的谈话，得知程绥安不受父母待见，恨意一下找到了宣泄口，她给自己，给方叙找到了借口。

一定是程绥安通过这种手段博取同情，才得到了方叙的注意，方叙只不过是被蒙蔽了。

生活在蜜罐里姑娘，不会相信世界上有多么黑暗的事情，就像她的父母恩爱，对她百般宠爱，便叫她想不到，不是所有父母都会相爱，也不是所有的妈妈，都爱她的小孩。

程绥安的眉眼冷下来，“谁和你说的？”

许菁被吓到，有些结结巴巴的说，“方叙告诉我的。”

“他是这么想的？”

许菁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没料到程绥安却嗤笑一声，“你觉得我会相信吗？许菁，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你觉得有必要吗？”

恼怒，羞耻，很多复杂的情绪揉杂在一起，许菁抖着手，拿出了她纠结了许久是否要播的录音笔。

她恨恨的看了程绥安一眼，“你不相信是吧？那我放给你听。”

伴随着有些嘈杂的背景音。

“她用这些博取你的同情，你就这么傻傻上钩了？方叙，你太善良了，我知道，你对她只是同情对吗？”

“是，我承认我对她有同情……”

……

“你喜欢程绥安吗？”

“从来没喜欢过。”

程绥安垂着眼，没有说话。

许菁只说了句，“你听到了吧？方叙哥根本不喜欢你，你别缠着他了。”便有些狼狈的快步离开了。

卑劣又幼稚的手段，简短的录音，慌乱的眼神，她只一眼就看出许菁在撒谎。

明明她都知道。

可那句“从来没有喜欢过”却在耳边挥之不去。

其实，这也正是她一直所困惑的。

方叙，我们之间，究竟是出于你的同情，还是真心？

如果我没有经历这些，你还会喜欢我吗？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方叙回来了。

他敲了敲程绥安的桌面，笑了笑，“小猪快醒，回神了。”

程绥安才回过神，呆呆的看着方叙。

“想什么呢？”方叙柔声问到。

程绥安摇摇头，“我们回家吧。”

时间一眨眼，便到了高考前夜。

许菁似乎是心虚，那次找程绥安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放学。

沉默横贯，竟一路无言。就在将要分别的时候，程绥安叫住方叙。

“方叙。”

方叙回过头。

“如果，如果我没有经历这些事情，你还会这么对我吗？”

想说的话终于说出口，如果我不曾如此，你是否仍旧喜欢我？

意料之外的，方叙没有给出答复。他只是用一如既往温和的目光看着程绥安，“安安，这个问题，我们考完再说，好吗？”

所以，答案是否定吗？

她讨厌这样。讨厌这些让她痛苦的经历是她博得别人喜爱的资本，如果得到喜爱的代价如此，那她宁愿，从来没有被人喜欢。

长期的自我怀疑与暗示，令程绥安没有听懂方叙的话外之音。

她果然，不值得被任何人喜欢吧？

两天的考试，她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

英语科目考完后，她没有按照和方叙的约定在学校见面，而是直接回家。

那时，她和蓝瑛桦的关系几乎到彼此敌对的程度，蓝瑛桦每天看见她，便要破口大骂。

那一天，她推开家门，却看见程远坐在沙发上。程远看着程绥安，眉眼间尽是冷漠。

她同样予以漠视，准备回房，却被叫住了。

“站住。”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程远一步步走向她，突然，狠狠扇了程绥安一巴掌。

皮肉的疼痛，大脑的眩晕，一时让程绥安恍了神。

“为什么总惹你妈妈生气？”

“你这个废物，连自己母亲的喜欢都得不到，你还有什么价值？”

“今天晚上，好好和她道歉，否则，大学你就别去上了。”

不顾她颤抖的身体，程远离开了。

喜欢吗？

原来，得不到谁的喜欢，就失去存在的意义了吗？她失魂落魄走回房间，又一次模糊了活下去的理由。

推开房门，她看到满地的纸屑。

血液仿佛倒流，令她浑身冰冷。那是她写给方叙的信。

她的告别信。

她说过，认为信是表达喜欢最好的方式，但她如今没法好好面对方叙的喜欢，于是写下这封信，希望以后以更好的样子再遇。

信里，一字一句，都是她的真心，与对未来最后的期待。

可是现在呢？

几页信纸，被撕的粉碎，散落一地。她的心时刻数年，又感到刺痛，她跪在地上，颤抖着手，一点点捡起纸屑妄图拼凑起来，眼泪从眼角滑落，她快要喘不上气。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脚步声，她看见蓝瑛桦站在门口冷眼旁观着。

见她泪流满面的模样，蓝瑛桦笑了。

“程绥安，你也配喜欢别人？你真的觉得你配拥有未来吗？如果我没看到，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还能在外面勾引男人呢？”

“你这样的人，你觉得会有人喜欢你吗？醒醒吧，你配吗？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你凭什么还能幻想未来？凭什么我的人生被毁掉了，你还想有你自己的人生？！”

她看着蓝瑛桦的脸，第一次感到恶心。

耳边有什么东西在不断作响，她再也听不到蓝瑛桦说了什么，只能望见她眼睛里的恶意。

原来，你不止不爱我，还比谁都恨我。

月亮一点点爬上树梢，屋里很黑，房门紧闭着。

她躺在地板上，身下满是纸屑。她望着窗外，天上的月亮，游动的云，她的身躯在这一刻仿佛也在夜空中腾飞。电话在一旁嗡嗡作响，她拿起放在床头柜里很久的锋利小刀，割开了手腕。

你有感受过血液从身体中流失的滋味吗？

她的身体在不断冷却，下沉。可她却从未有的轻松起来。

不必再痛苦，不必再饱受折磨。

她舍弃了未来，舍弃了看不到光的天空。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很想对方叙说一句，

对不起，虽然我真的很喜欢你。

-

程绥安看了机票，是七年前的机票，地点是B市，他们约定过要一起去的城市。

拆开信封，她终于清楚的看见，十八岁的方叙，最真挚的心意。

绥安：

展信佳。

这是我人生中写的第一封信。我其实不太觉得信是表达喜欢最好的方式，但你这样认为，所以我想要让你最真实的感受到我的喜欢，于是选择写一封信给你。

很抱歉，似乎开篇就说的太唐突。

但我喜欢你。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你从药店走出来，小心翼翼想要遮掩身上的伤痕，但大概没有料到这反而让你更加显眼。

不想去说所谓一见钟情这样的甜言蜜语，你看了恐怕只会感到惶恐。但这一切似乎从一开始我注意到你的第一眼，就已经认定了。

因为最开始对你身上伤口的好奇和某种同情心作祟，这使我几乎无法避免的时刻关注你，以至于后来能和你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