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渡+番外(14)

程绥安看着远处游走的云，想到在书房的那封信，回忆起信中的字字句句，如此叫人动容。

鬼使神差的，她开口，“信吧。”

方叙点点头，若有所思。

还有未完成的学习任务，程绥安先方叙一步离开天台。

方叙站在天台上，手撑着栏杆，低着头，在想些什么，神色温柔。

许菁就是看到这样的方叙。她走上天台时的愤怒在这一瞬间只剩下难过。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方叙良好的教养使他温和的对待每一个人，而这样的温和也如同屏障将他与旁人隔绝开，叫人轻易能感受到他温和之下的疏离。

而此刻的方叙，卸下平日的光环，嘴角的笑意如此青涩，又如此……温柔。

嫉妒疯长，她深吸一口气，走向方叙。

许菁看见方叙听见脚步声后惊喜的回头，也看到方叙发现是自己眼里的失望和情绪的转变。

愤怒和委屈又一次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开口质问，“方叙，你为什么不同意订婚？”

他们两家交情甚好，青梅竹马，订婚无疑为锦上添花，可方叙却拒绝了。

方家无需依靠联姻稳固生意，见方叙不愿，方家也不再逼迫，两家结亲的事就此作罢。

许菁得知这个消息，难过之余更是愤怒，她气恼方叙的拒绝，将这一切的不顺心归结到程绥安身上。

她忍不住来质问方叙。

方叙目光清淡，“我们之间没有感情，我为什么要同意？”

十几年的交情被否定，许菁怒不可遏，“没有感情？你就只和程绥安有感情是吧？”

方叙不再出声，没有否认。

她呼吸都不顺畅起来，看着方叙满不在乎的样子，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

她想，方叙，我不想这么做，是你逼我的。

她低着头，“你对我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方叙看着她，说一声，“是。”

“那程绥安呢？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她做那么多？我知道她家里的事，谁不知道程绥安爸妈都是疯子？她用这些博取你的同情，你就这么傻傻上钩了？方叙，你太善良了，我知道，你对她只是同情对吗？她根本就配不上你！”

“她配不上我，你配得上？许菁，别在我面前诋毁安安。”

“安安？多亲密。你敢说你对她没有同情？她没有利用你的同情？”

方叙皱着眉，想不到许菁此刻神经质的理由，“我承认我对她有同情，但那也只是认识的最开始，安安其实是一个内心很坚韧的人，她有没有利用我我比你清楚。”

许菁自嘲般笑了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方叙在此刻已厌烦这种纠缠，“是，从来没有喜欢过。”

“那程绥安呢？你喜欢程绥安吗？”

方叙没有说话，但他听到程绥安这三个字柔和了的眉眼，已经给了她答案。

许菁一步步后退，突然笑了笑，“方叙，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说完，便离开了。

方叙看着许菁离开的背影，此刻的他，浑然不知未来将会发生什么。

-

他推开门的那一刻想的是什么？

在接到季子元的电话，得知程绥安一直没出家门后，他的心又一次感到慌乱与痛。

那样微弱的疼痛，在他奔跑的过程，在他敲门的时候，在他看见程绥安蜷缩的地板的那一刻，不断放大。

所以十八岁的那一夜，她又该是怎样的绝望？

于是他颤抖着手，轻轻上前拥住她。

我亲爱的，如果我能陪在你身边，可否让你内心的苦痛少一些？如果我仍然数年如一日的爱你，能否叫你不再困于过往，活得更快乐些？

我亲爱的，那些尚未说出口的话，还有继续的必要吗？如果我真的不爱你。

声音不知何时沙哑了，他用尽最大的温柔，“安安，拜托你，不要这样，求你了。”

拜托你，不要倒下，不要让蓝瑛桦的死压垮你，不要……不要放弃他们之间刚刚有所光明的未来。

时间过了仿佛过了很久，程绥安终于抬起头，他看见她眼底无法再藏匿的悲伤，以及她望向他时，泛起的泪光。

她拽着他的衣角，大声哭泣的时候，他恍然间觉得回到高中的天台，但他很清楚，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到只有彼此的岁月，回不到她望向他依赖的目光，可倘若过去的一切都只叫她觉得痛苦，那么，安安，此时此刻就好，不要记得过去，忘记他也没关系，不在一起也可以。只要，只要可以让你感觉快乐一点，让你的痛苦减轻一些。

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程远站在病床前，看着被白布遮盖的女人。

程绥安很少见到程远，记忆里，这个寡言的男人，只有在面对蓝瑛桦的时候，才有温柔。程绥安知道，程远不爱自己，比起所谓亲情，她更像是程远绑住蓝瑛桦的工具。

难得见到程远的颓样，程绥安看着程远的背影，“怎样，你现在如愿以偿了吧？”

程远听见声音，缓缓转过头，看着程绥安，眼中毫无感情，“是你害死你妈妈的。”

他逐渐激动起来，“是你！如果不是你，你妈妈为什么会自杀！她怀胎十月生下你！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看着程远疯癫的模样，回忆起那封信，程绥安笑了，“究竟是谁逼死蓝瑛桦的，你不清楚吗？你害死陈玺望的时候，没有想过蓝瑛桦会活不下去吗？你真觉得没人知道你自己做的事？”

程远的脸一点点苍白下去，他失态的说着，“还是他，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能忘记这个男人！都是你！你出生了，为什么讨不到你妈妈的喜欢！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爱你，你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方叙闻言，冷了脸，将程绥安护在自己身后，“叔叔，还是请您慎言。”

程远看了方叙一眼，转过身子，不再理会他们。

走出病房，方叙看着程绥安的背影，踌躇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程绥安突然开口，“我很没用，是不是？”

方叙愣住了片刻，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又听到程绥安说。

“当年，我出国来逃避这里的一切，现在，我说着要正视，要面对，可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这七年，我没有一刻觉得自己放下了。我带着对蓝瑛桦、程远的恨，走到现在，是因为我就想争口气，我要告诉他们，我可以活得很好。”

“可是方叙，我没有。我一点都不好。我没能走出过去，没能变得更好，懦弱到连靠近你的勇气都没有，只让你难过伤心。”

她的背影逆着光，有些落寞。

“她死了。我明明应该觉得解脱，可是我没有。她不是一个好妈妈，我没法原谅她，但也不想再恨下去了。”

话至此，她的语气已然不平静起来。方叙此刻什么也说不出口，他想要去宽慰程绥安，却觉得说什么都是错的。

“谢谢你今天能来，之后我想一个人呆一段时间。”

她说完，便离开了。医院的白炽灯光微弱，她的身影越来越小，陷入一片阴影中，融化在黑暗里。

尘封的爱

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起。

她打开门，晨光洒进屋内，显得有些冷清。

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天，不知朝夕。

大概是在晚上十一点多接到方叙的电话。

“安安，我在你家楼下，可以下来一下吗？”方叙声音带着嘶哑和难掩的疲惫。

程绥安犹豫了很久，还是同意了。

她下楼后，便看见方叙倚靠在车上，昏黄色的路灯照着他愈发消瘦的身形，黑夜好像愈酿愈浓，就如同他们的未来一般，看不见前路。

方叙本是低着头，听见脚步声后，抬起头，看着程绥安。

遥遥相对。他们仅仅只是看着彼此，似乎就要用尽全部的力气。

就像是，这一生的，最后一眼。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方叙眨了眨发涩的双眼，轻笑一声，“安安，我来给你送个东西。”

看着程绥安不解的目光，他继续说道，“其实早就该给你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

说完，他从车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程绥安。

“现在就上楼拆开吧。”

程绥安缓缓点头，转身离开，突然听见方叙在背后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