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8)

作者:黑象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关键字:主角:浮萍胡安爱佳┃ 其它:爱与恨,飘起来,又凋零去。人躯体之中许许多多的情感正如某一个冬日之中的细雪,飘起来,又扬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沉寂。 雪又细细地扬起来了,胡安觉得今年的天津再冷不过了。人躯体之中的种种情感正如这个冬天的一场场细雪,飘起来,又扬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沉寂。他终于吻了吻爱佳的脸,小小又柔软的嘴唇,她在他怀里轻轻地颤抖起来。胡安不知为什么吻着吻着便落下泪来——竟是为浮萍流的。这是他第一次为浮萍落泪,亦是第一次为她人的苦痛来落泪,又或者是最后一次了罢。点击展开

雪停了。爱佳与他又在门檐前等起家中人派来接送的车子,雪地深,胡安每为爱佳遮雪时挪上一步就留下一个脚印子。他笑道:“不如我们走着回去。”爱佳回他的话道:“好,走着回去。”他来握住她的手,却握住了他为她戴上的,换了一个尺码的雕花戒指,他摸那棱角,或只是仍在暖她的手。路面上的人这样少,雪地上留下来的都只是他与她的脚印子,爱佳盯着这雪地看,不知什么时候她方想起来,却仍低着脸道:“你有没有觉得,下雪的路是走不完的?”胡安道:“你觉得呢?”爱佳淡淡地笑起来:“你回头看一看,我们走过的路,又被风吹起来的雪盖住了。实际我们已走了那么久,可又像是只走了一两步,如果没有风呢,我们才看得见我们走了多少步,多少步深,多少步浅。”胡安少听她说这样多的话,只听着,却也摸索着——她另一番隐喻的心思。胡安把她的手又握了握紧,正如多少个日子前吻苑子,又或者说不是吻苑子,是吻浮萍,他对着也是眉眼,却是爱佳的眉眼——轻轻地吻了吻。她那白的像玉一样的肌肤原来也这样冷,但她的眉毛细、又短,柔和的眼睛下方也没有那样一颗细小的痣,她接受他这样轻的一吻后,抬起眼来看他时,眼里干净的没有一点儿波澜。他每一次吻浮萍时,浮萍睁开眼时亦是这般来看向他。于是他不再看爱佳的鼻子、下颌、除眼睛外脸上的任何一处,他望着她唯一与浮萍相似至极的眼神。忽地,胡安终于如梦初醒,只因他原本就不该爱浮萍这样令他置身梦中的人。从此他爱上的每一个女人都避免不了蒙上一层灰蒙蒙的叫做“浮萍”的幻影,于她们而言算是隐晦的悲哀的同时——也不失为他的另一种痛苦。

忆一场 游过往(上)

这些年来已少见人点灯笼。浮萍把手伸在窗边的五尺红漆木桌上靠着,窗半打开,外头的金边描花灯笼摇摇坠坠的,像是随时要掉下来,掉在雪地上也不打紧——火不会烧着雪。她把窗子这样打开,房间里头冷了许多,但可以听见楼下她姨妈在喊她:“浮萍,胡少爷要找你。”她忽地站起身来把门打开。外头并不是胡安,是另一位姓胡的,叫做胡什么?她忘记了。实际他也算不上少爷,他长得那样老,耷拉着一脸的肉对她笑起来。浮萍重又把门关上了,任她姨妈在外头喊去。她脱了鞋,往厚重的棉被中缩进去,却一点儿也不暖和,她想到胡安曾对她说道:“你把这个小暖炉放在被窝里暖一会儿,晚上睡觉时便不再觉得冷。”于是她又穿上鞋,往柜子里找,那样一个生着八面孔的手炉,翻来覆去找不见。摸出来的却是一件件她的首饰,有脖颈上的、手上的、耳坠子更是许多,她拿起来看,胡乱算这里头的年份。终于摸到最里头,扯出来一块金怀表,这件的日子不必算,是他送她最后的一样东西,她戴的时间最短,戴上去扯下来,仿佛还没有听见它转过呢。

姨妈常告诉她:“把东西留着,人的情意不必留,那是留不住的。”她一向听不得她姨妈的话,却只把这一句奉为至高的真理。姨妈得知她与胡安决裂的那一天,并不是很伤心欲绝,多年来她没少接收胡安给予的好处,却收的这般心安理得,这般淡然自若,当下只冷冷对她笑道:“舅舅向来都不比侄子差呀,今时今日又是一番行情。你转头与他热络去,怎知一两年后熬不出来个公馆姨太?”浮萍立即啐了她一口。她姨妈近年来已越发的瘦骨嶙峋,即便她用尽了力去掐浮萍的臂膊,浮萍也只觉着被蚊子叮了一下,不痛也不痒,只是长起一个红点来。远远地,她看见莺莺在那站着,像具鬼魂一样盯着她,忽地飘上来,她笑的万般可怖:“他要娶的是宋家的小姐——绝配!”浮萍只当她又发疯呢,不理她,有时候她以为自己在疯人院里。小舞场里什么女人都有,她们红的红,绿的绿,最终多少颜色都归于白的白。莺莺的悲剧却不是由胡安一手造就的,她之后又结识了一个比胡安大上许多的男人,他早有了家室,她却在幻梦中曾以为能当上那男人的第五个太太,却怎么着?太太是当不上,她却成了第三个被男人染了病的女人。她痛苦欲绝,每日作呕,姨妈凭着十几年残余的那么一点儿情意留下她,她却寻了好几回死,往长廊杆上倚的姿态,可不是与几年前她看不起的那个女人一样令人发笑。

浮萍把那些个日子留下来的证据都整理起,仿佛穿过一根针一根线,她穿在了自己的身上。姨妈知道她要走,自知是留不住了,便用病来留住她——浮萍又病了。从胡安在雪夜里扭身而去的那一个夜晚她就发咳嗽,好几天不能好,姨妈唤人日日为她抓药来,却一点儿成效不见。有一回她气短到几乎一口气喘不上来,眼中一片发白,几乎要昏死过去,终于想起来去抓着她姨妈问:“你给我的药,到底有用没有?”那老女人落了泪,想着好歹博她一番同情:“药是好药,只不过我回回煮一半端来,想着现下价高,一半的药量兴许差不了多少。”浮萍发了疯似的去翻那斗柜,好歹翻出来一个金玉戒指,她只一挥手往她姨妈的脸上扬去。她低低地笑起来。痛与恨是骂不出来的。浮萍有一段睁不开眼的时间觉得自己倒在了一大片无边的雪地,雪地上什么也没有,她在掘雪,直至把雪掘出好大一个窟窿,于是她睡进去,便把自己埋了起来。再次获得清醒,实际也只是几日后的事儿,她彻底好了,不再咳嗽,也不再发梦昏。她从未像今时今日这般觉得自在,于是她找她姨妈去,对她姨妈认真地说道:“这几年当是我欠您的,如今您就当我还够了——您放了我吧!”她姨妈却又痛哭起来,细数着是她往日来种种的好,种种的坏,不知怎地又说起了十几年前浮萍父母亲死后她乘船去广州接浮萍到天津的那一个夜晚,实际浮萍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只听她哭道:“你走了,这是往我心头割下一块肉呀!”

浮萍唯一记得的是——从前胡安像是也说过这么一句话。但他的面目从来都不这般虚伪、可憎。他长了一张白净的长脸,一点胡须也不留,各样温柔多情的神色在他的朗朗眉眼上清晰地显现。有时浮萍看着他,觉得他很像一尊男菩萨,面上永远都是无欲无求的,大把的日子和金银都往“天上”扔,最终却都落在这个小舞场。于是她猜测他对她种种的情意有一种慈悲的意味在里头,有那么一回他派人送了药来,她便又唤人送回去。胡安不懂得她是为了什么,亲自找上门来问,踏进门见她在床上躺着,忽然说了一句:“我很担心你的病。”浮萍当时竟问他:“您何必呢?”胡安又坐在了床前,浮萍记着他穿的正式,穿烫金线马褂,脖颈上戴着毛领子。于是她又问:“要到哪儿去?”胡安把毛领子解下来,说道:“家里有贸易生意要去商谈,得到外地去上几个月——我刚从码头回来。”浮萍皱了皱眉:“那您怎么还到这儿来。”胡安凑近她,在她发尖、耳朵尖那儿闻了闻,仿佛能嗅明白她病的轻重似的,好一会儿他说道:“不去了。”浮萍顺着幔帐去抓住他手腕,仿佛要将他推回船上去。他只是淡淡地,反将她的手包住了,握在手里来暖。那是她第一次与他提出分别:“您去吧。”他便不再回他的话了,闭着眼,他像是倚着床沿睡了过去。

浮萍对他的愧意便是在这一年生出来的。因这世上的许多巧合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儿,那艘船的离去之后,胡家的大势便乘着船一块儿离去了。大家的败落又哪是在一朝一夕?她把报纸买来看,一日一日看胡家的行情,总看不见好,只有每况愈下的势头。可胡安仍日日来见她,他从未在她眼前提过他父亲,只有一次她撑着伞在雪地上走,远远地见驶来一辆小轿车,车帘子拉起,她看见了一张长得极像胡安的脸——仿佛是老去的胡安。他瞥了她一眼,隔着半张脸,亦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恨恨地啐了她一口:“□□!”她方恍然大悟。忽地置身另一个梦中——又或者那人就是真正的老去的胡安。在梦中胡安终于摸到了她与他之间清晰的边界,便是摸到了她脸上开始浮现的细小沟壑,她头顶的小旋上冒出的一缕缕淡白色的发丝。嗅到了她身上似乎已经开始发出老去的酸腐味。于是她把整张脸都贴在镜子上,只企图来掩饰自己比他大上整三个年头、比他低贱、比他虚伪的种种痕迹。她有一段日子近乎疯狂,是睡也不敢睡的,只怕明日一起来眼角又生出一条纹路,又掉下几根头发在枕巾上。胡安的年轻更加加剧了她的衰老,那时她意识到自己的岁数在众多花红柳绿中已到了凋零的年龄——因为她已经二十六岁了。便是那一年的夏季姨妈为她又介绍了许多男人,在她这样一个旁观者的眼中也认为胡安势必与她老去的后半生背道而驰。但浮萍不知从何时起竟是这样来接受每一种痛苦,伸出臂膀来咬一口,恨不得咬出血来,后来她每与一个男人拥抱便留下一个血印子。胡安有一个晚上终于见到了她□□的遍布鲜红印子的手臂,但他仍不知道这是她固执地为他“守节”。

上一篇:和竹马领证以后 下一篇:暖锋中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 主页 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