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番外(17)
从小就不懂事,自私顽劣,不知悔改,总能害了身边最亲近的人,才会活该落到这个地步。
梁景怕冷似的又往他胸口处蜷了蜷,语气轻快,“那是因为你没有被我养,若是我,一定把你养成个乖巧孩子。”
她说完,唔了一下,立马否定道:“不行,你已经够乖巧了,有时可以不用那么乖巧的。”
薛宁微微一愣,摇了摇头,叹道:“我比你年长那么多,即便那时你遇到了我,也该是我养你。”
“好啊,”小姑娘欣然点头,“那以后你都养我好了,我吃的不多,长完个子或许能吃的再少一点儿,很好养。”
他默然,过了许久,才终于找回声音,散漫地笑了笑,“又说疯话。”
他不能应她,做不到的事情,他从不应她。
第17章 十七
女儿节前一晚,梁景难得对着薛宁死缠烂打,求他陪自己过节。
她献宝似的掏出两只工巧雅致的半脸面具摆在桌上,一个绘了绯色狐狸面,一个描了胭脂色朱雀纹,底面皆是赤褐色木纹,格外古朴有趣。
“你瞧,我准备的面具是不是怪好看?”她说着,把朱雀面具往自己这边儿挪了挪,又戳着狐狸面具往对面移了半寸。
“去吧去吧……”她蹭上前拉住薛宁的衣角,仰起脸来讨好地朝他咧开嘴角,露出排编贝似的小牙。
她笑起来时雪白面颊边有两个浅浅的梨窝,大眼睛弯得像月牙儿,其中少不得小姑娘家的羞涩期待,殷切地望着他,乖觉可爱。
薛宁低头看了眼她这副糯叽叽的模样,别开脸掐着鼻梁不说话,直到被她拉着衣角晃了又晃,才狠狠捏了捏鼻梁,终于从喉咙里低低嗯了一声。
到了过节这日,果然才到酉时,小姑娘就欣喜的拽着他出了府。
如今不算暖和,天也黑得早,街上却分外热闹,灯火明亮,到处都是戴着面具成群结伴的年轻男女,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人声嘈杂喧闹不绝,一派繁荣。间或有游街的花车,众人便嬉笑着挤上前去看,碰撞间三两公子手里的绢花不慎掉落,大家看了诚心道句抱歉,倒也都不当回事。因为街市两边便有许多摊贩,家家摊前搁一大把绢花鲜花,种类繁多颜色各异,最是不缺。
薛宁与梁景绕着护城河走,遇见耍猴戏卖艺的,梁景好奇,也想往人堆里凑,结果刚挤进去,里面拿剑的大汉兀的吐出口火来,围观众人皆齐声拍手叫好,她却被吓得一个激灵,立马钻出来躲到薛宁身后,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放开,自己也觉得有些丢人,小脸烧得通红,幸而有面具遮着,瞧不清楚。
薛宁见状,藏在狐狸面具后的两只眼睛微弯,拍了拍她的手,问:“怕了?”
她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很不好意思地拖着他往别处走。
再往前,卖吃食的多起来。梅花酒、皂儿水、凉水荔枝膏、冰雪冷元子……梁景瞳仁儿亮晶晶的,偷偷咽口水。她其实并不饿,也不渴,然而路过一家画糖人的,怎么都迈不动脚了。
画糖人的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师傅,在浔州做了几十年,老手艺了,围在他跟前的人手里,都拿着根栩栩如生的糖人儿,小老虎小兔子一类也有,圆滚滚讨喜极了。
周围太乱,说话声其实并不能听得太清楚,薛宁便弯了弯腰,在她耳边问,“蓁蓁也想要?”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细白如瓷的耳垂,瞬时间白瓷就蒙了层红晕,还没出息的颤了颤。
“啊,”小姑娘胡乱应了声,结结巴巴道:“我,我去买。”
说完就要过去,刚迈出一步,又回过神来赶紧转身拉住他,看着他正色道:“你在这儿等我,不许乱跑。”
他们恰巧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墙角,人少,在此地分开,不容易走丢,回来也好找。但她很害怕把人弄丢了,所以一路上都紧紧牵着,生怕一个晃神,再回头就寻不见那张狐狸面具了。
薛宁低低笑出声,自袖中掏出个钱袋放在她手里,揉了揉她的发顶答应她道:“去吧,我不走,就在这儿等你。”
于是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地往糖画摊挪。
但她个子太小了,人群又拥挤,走出几步就瞧不见男人的身影了。轮到她时,她在老师傅旁指了糖人样式,就开始细细弱弱的催。舀糖浆时催一遍,涂石板时催一遍,浇模子时又催了一遍,催得老师傅胡子都快翘起来,抱怨她道:“小姑娘性子那么急可不好。”
她赧赧摸了摸面具,乖乖等在一旁不出声,待到老师傅慢慢悠悠把糖画铲起来串竹签的时候,她没忍住又催道:“您快点呀,哎呀哎呀,小狐狸的尾巴尖尖都要化了。”
气得老师傅直拿白眼翻她,收了她的铜板,把两根糖人儿递给她以后,就气呼呼的赶她道:“快走快走,我再也不做你的生意了。”
梁景却并不在意,她一手举着根糖狐狸,一手拿着根小糖雀,两只胳膊伸得高高的,焦急地从汹涌的人潮中挤出来。
越走越近,在散去的人群中,终于见到倚在墙角处戴着狐狸面具的人,他正看着她,笑意盈盈,就好像目光从未自她身上离开,一池春水被风吹醒,她漆黑的眸子顿时亮起来,如释重负般扬起嘴角,什么也不顾,笑着朝他扑过去。
靛蓝的天边升起烟火,人们纷纷仰头惊叹欢呼,在漫天灿烂夺目的烟花下,薛宁看到,他的小雀儿欣喜欢悦地朝他跑来,毫无畏惧不曾犹豫,仿佛即使前方有万丈深渊火海地狱,她也会义无反顾地找到他,于是他伸开双臂,将她接了个满怀。
梁景赖在他怀里,左蹭蹭右蹭蹭,暗戳戳撒娇,委屈道:“我刚才都看不到你了呀。”
她有些失落:“我个子太矮了……”
薛宁见她赖够了,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扒拉出来,捏捏她的耳朵:“以后会长高。”
她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拿手比量着,她的头顶恰好到他肩膀,她将手往上伸了伸,比到他下巴那里时,满意地点了点头,“等我长到这儿了,我们再来,我就看得着你了。”
他眼中划过一丝悲恸,极快地掩藏起来,笑笑不说话。
梁景并未发觉,她邀功般举着两根糖人儿,自己拿着糖狐狸,把另一只胖鼓鼓的小雀递给他,“呐,小狐狸是我的,小雀是你的,我好吧?你的小雀要大一点儿呢。”
她说完,赶忙舔了舔小狐狸,生怕他来跟她抢似的。
薛宁接过小雀,毫不留情点破她的心思:“那是因为蓁蓁要比我胖一些,”他挑眉,看看手里的小雀再看看她,“唔,还要比我矮一些,胖滚滚正合适。”
梁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说出那么不要脸的话,含着糖狐狸的牙齿一使劲,咔嚓一声,狐狸耳朵被咬掉了。
她气鼓鼓不肯理他,看顾一周,眼睛瞄到旁边卖绢花的小铺子,泄了气,状似无意道:“旁的小姑娘都有绢花戴,就我没有。”
薛宁装作没听见。
两人晃晃悠悠往前走了一段,路过几家卖绢花的小摊,梁景心里又痒痒起来,她含着没了糖的小竹棍,再一次叹气:“那朵杜鹃好漂亮呢,山茶也好看,薛宁你瞧瞧,芍药做的也很逼真,那个姐姐戴上可真好看……”
薛宁被她叹得没法子,停下来,无奈道:“蓁蓁,你还小,不能戴那些。”
“我不小了,已经及笈了,都能出嫁了!”
他默了一会儿,哑声道:“那就等你出嫁以后,让你相公给你买。”
梁景愣住,反应过来,狠狠剜了他一眼,红着眼睛赌气道:“我没有相公,他们都不能娶我。”
她说完这句话,真生了气,拽着他的手不肯吭声,他再同她讲话,她就从鼻子里哼两声,表示自己再也不愿意理他了。
薛宁无奈,只好哄着问:“那怎么样才能娶到蓁蓁?”
她赏给他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挺着脖子像只很骄傲的雀儿:“我要九天的星河,要海里的月亮,他们只有拿着这些,才能来娶我,但若是……”
但若是你,我便什么也不要了,我做你的天上星,做你的海中月,也做你的小雀儿,我只要你。
剩下的话她没来得及说出来,已经被薛宁拿着那根没吃过的小糖雀塞进嘴里堵了回去。
他低下头,沉沉地看着她,把她看得心口炸了毛,周围人声喧嚷,混杂着烟花绽开的声响,他越凑越近,梁景从面颊到耳廓都要烫熟了,紧张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