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番外(15)
他喜欢她,想好好疼她,想把他的小雀儿放在掌心里捧着护着,可归根结底,他不能再为她多做些什么了。
他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梁景捡起其中一件赤金缠珍珠镯子,扣在自己手腕上,举起来同那个拧眉望着她的人道:“你说你不喜欢我,这些又是给谁的?”
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又问:“你给我买了这么多,为什么从不送给我?”
她难得使性子,语气竟罕见的咄咄逼人:“你不许说是送别人的,那些瞎话我统统不信,薛宁,我若没看到这些,竟不知你喜欢我喜欢了那么多年,若非我自己找出来,你这辈子都不肯同我讲吗?”
薛宁半倚在床栏上,他此时痛得头昏,强忍着不愿露出一丝一毫的不适,虚白的面庞上冷汗滚滚落下,他长眉渐渐舒展开,眼睫敛下,虚虚遮住一小片青晕。
“我们蓁蓁长大了,”他将手掌掐进上腹,轻咳了两声,无奈道:“很聪明……”
她从来都是个聪敏善良的小姑娘,他一直知道。
“可是蓁蓁,你对我到底是喜欢还是可怜呢?”
他将青白的手指狠狠按到最疼的那处,看着她缓缓道:“你不过见过几回我狼狈样子,就忽然动了心,其实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是不是?”
梁景呼吸一滞,没有应声。
他咽下嘴里涌上的血腥气,垂目嗤笑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分清喜欢与怜悯的差别。你看到我,其实与看到街边的猫狗没什么分别,因为我们看起来都很可怜,所以你想要对我好。”
心口与胃腑突如其来的剧痛令他声音渐渐弱下去,他抿着唇缓过这一阵,直到藏在被子下的那只手快要将上腹按穿,才勉强提起力气,长舒出一口气,闭上眼睛道:“蓁蓁,你以后会懂,怜悯与喜欢不同。”
房中归于寂静,久久无声。
薛宁正闭目抵过身上各处造反似的闷痛,忽的有一只温热的小手钻到被子下,覆在他冰凉发抖的手背上,紧接着有人轻轻摸了摸他泛红干燥的眼角,梁景抽了抽鼻子,问:“一定疼死了是不是?”
他偏头避开,下意识道:“不疼。”
“不许逞强。”小姑娘捉住他想要抽离的手腕。
她小心地靠近,把自己埋在他的怀里,搂住他骤然变得僵直的身子,而后将眼泪鼻涕尽数蹭在他的衣衫上,闷声道:“薛宁,我已经长大了,我不傻,眼睛也好好儿的,能瞧出人与猫猫狗狗的分别。”
“我没有可怜你,也没有怜悯你,更没有什么劳什子同情,我就是喜欢你而已。我晓得你心里有我,但你却不敢承认,为什么?”
被她抱住的身躯颤了一下,她赶忙同哄小孩子般抚了抚他的背,“好了,我乖,不问你。所以你也要乖一点,不可以逞强,不可以骗我,不可以自轻自贱,再把自己比作小猫小狗。”
她说着,往他脖颈处拱了拱,红着脸小声笑道:“你呀,比小猫小狗可爱多了呢。”
模样好看,人又爱笑,一门心思待别人好,分明可爱的要命,怎么他们都不肯喜欢他呢?
只有她相信啊,相信他没有做坏事,没有把哥哥推下去,也没有故意不救哥哥。
她年纪小,可是她看得出来,他是个很想要温暖和爱的人,因为没人愿意给他,才会说出那些硬邦邦的话。
好在,现在她来了,也许会有一点儿晚,但她也是才长大呢,以后的日子,她会陪着他,他们一起长大,不着急,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15章 十五
梁景终究还是被赶了回去。
她好说歹说才劝住那个自己走一步打三晃还想送她的人,再三保证自己绝不会磕着碰着,也不会怕黑迷路,才勉强让那人拧成个死疙瘩的眉头略略松了一点儿。
他说,无论如何,她若留在男子卧房,都是有悖礼数于理不合的做法,她还不曾定亲,决不能让人家抓到把柄,不然毁了她的名声可怎么好。
“小气鬼。”梁景掌灯偷偷摸回院子,小声ll嘟囔。
等在房里正急得不知所措的小桃见到她,终于拍着胸脯松了口气,忙上前替她把怀里抱着的木匣子接过来,“哎呀我的小姐,你要吓死我了。”
“你怕什么?我不过去看看薛宁,又不是跑去林子里看老虎。”梁景掐了掐她的脸。
小桃闻言撇撇嘴,一边揉脸一边抱怨:“西院的木头少爷难道不比老虎可怕?”
从前薛宁总戴着木头面具,下人们对他不甚尊重,便给他起了个混名,称他木头少爷。
小桃说完,看到自己家小姐红肿的眼睛,更加气闷,十分愤懑道:“他做了那么多混账事,多亏老爷与夫人菩萨心肠,才能留得他在府里。小姐你可要离他远一些,他对你的那些心思,府里谁不清楚?小心别被他骗了才好,不然……”
梁景摸着镯子的手动了动,蓦地打断喋喋不休的小丫鬟,很是疑惑地问道:“他对我的心思?你们竟都清楚?”
“自然!”小桃听她这么问,情绪高涨起来,愤愤不平道:“他每回见了小姐你,眼珠子都要黏到你身上,让人恶心透了。”
原来旁人瞧得门儿清,只有她自己那么些年稀里糊涂不肯往那一处想。
梁景正晃神,忽然耳边又传来小桃的惊呼:“呀,小姐,这是哪里来的首饰,好漂亮呢,和大少爷送的那些一样。”
她清醒过来,几步上前拍掉小桃的手,将木匣子盖好宝贝似的护着,不悦道:“就是你口中那个恶心透了的人送的,你一边儿去,别碰,省得恶心着你。”
她自小脾气就软,待下人更是温和亲厚,平日里糕点珠钗一类从不吝啬在意,若哪个小丫鬟看上了,物什又不多贵重,她都大大方方给出去。是以小桃在她跟前没大没小惯了,今日是头一遭被她训斥,当即傻愣愣呆在原地不敢动作了。
梁景哼了一声,把镜台前的东西一拢,而后小心把匣子放了过去,不再言语。
小桃没见过她发火,终于晓得自己说错了话,战战兢兢要来给她拆发髻,梁景却欠身躲开,涨红着脸道:“你去歇着,我担不起你伺候。”
这下小丫鬟真要悔青了肠子,忙不迭道歉,直说自己没大没小不分尊卑实在该罚。
梁景抽了抽鼻子,含泪瞪她:“你同我说什么抱歉,你骂的是薛宁,该去讨他的谅解。”
她在薛宁面前哪敢真闹性子,这会儿回来了,积压的委屈全数爆发,到底年纪还小藏不住心绪,忍了忍没忍住,自己伏到镜台上大哭起来。
吓得小桃赶忙要出去叫人,还没转身,已听着自己家小姐打着哭嗝的恼怒声音:“你不许,不许去叫人。”
把小丫鬟急得直打转,蹲在她身边儿哄:“时奴婢错了,奴婢明儿就去领罚,小姐可别哭坏了身子。”
梁景哭得一发不可收拾,怎么肯听劝,闻言哭得更厉害,埋着头抽噎着颠三倒四道:“连你也欺负他……逾明哥哥都还没醒,怎么,怎么就认定是他做的了……他一个人,没有人陪,明明那么难过了,可你们都瞎了似的还要欺负他……”
她一想到白日里,那人病得神智不清,糊涂成那副模样,还要抖索着手自己放血,心尖儿就被人掐烂似的疼。
她见不得他这副样子,她宁愿那人还同从前一样捉弄打趣她,也好过如今煞白着一张脸生疏冷淡的对她说一句没事,就好似,绝望到连命都舍弃了一般。
她今日抱他的时候,锋利凸出的肩骨硌得下巴都发疼,那么高的人,怎么能瘦成这样啊……
小桃被她哽咽不清的言语惊得瞠目结舌,一时间冒出个极荒唐的念头,顾念梁景现下正难过,没敢多问,只能犹犹豫豫劝慰:“小,小姐,是小桃说错了话,不该妄议薛宁少爷的不是,木……啊不,薛宁少爷没有不好。”
梁景哭得嗓子都哑了,并不理会她,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自己哭累了,袖子透湿能拧出水,才不情不愿抬起头来,顶着张一塌糊涂的小脸,瞥她一眼了然道:“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哄我,你们都不信他,我晓得。”
小桃慌慌张张摇头,梁景拽着腕子上的珍珠咬牙,“你们心里怎么想我管不着,可以后在我面前,谁也不能说他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