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溪陌说:“爱一个人,是幸福的事,想一个人,是痛苦的事。”
萧楠低着头,像听了一句责备的话,讲话的人一脸傻笑,听的人心里不是滋味,一直挂在嘴边的“对不起”,竟无法吐露出来,安慰这样一个宝贝,不是拣好听的话说。
沉默了一会儿,溪陌捂着脸,消失在夜色中。
寝室里,闲聊的人来了兴致,好似一群麻雀吵个不休,为旁人的事七嘴八舌,生活也是多姿多彩的,被围住的萧楠脱不开身,只好疲于应付,心不在焉的声音东拉西扯,如一只蚂蚁掉进了蜂桶里。
“几点了,才回来?”骆蔃“凶巴巴”地问。
“跟谁在一起?”路郤开始“审问”。
“叫什么名字?”逄洮得意地笑。
“别吵了,除了打听别人的事,还知道什么?我想…,他们是关心你。”眳濠静静地注视着萧楠,又一脸和蔼的样子,最后一句话总算把大家逗乐了,一阵哈哈大笑。
这样一群寂寞的人,生活大概是一杯白开水,聪明的,自找着乐趣,愚笨的,听疯子讲着故事,挤在一起,总算添了几分热闹。
电话响了,逄洮没有接,在他看来,伸一伸手是困难的事,脸上却笑得张扬,又过了一会儿,才收住笑,圆圆的脑袋旁边,笔直地挂了一个电话,一个低低的声音嘀咕着——足球长了拉手,怎么踢?寝室里,又一阵大笑。
“找你。”逄洮看一下萧楠,丢下电话,去寻冒犯他的人。
电话的一端,传来哽咽的呼吸声,萧楠沉重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说不出话,安慰也变得小心翼翼。
“我想…听你说,不喜欢我。”萧楠抓着话筒,呆了的脑子里,出现一张稚气的脸,紧蹙的眉,淡淡的薰衣草,清澈的眼睛里,分明淌着泪。
“我无法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如果手牵着手叫喜欢的话,我想我是喜欢的,心连着心叫喜欢,不是我说了算。”这一句张幼仪讲过的话,在萧楠说来,像是一句大道理。
雨下了一整夜,狂风拍打着窗,到了清晨,阳光掠过屋顶,玻璃上,几道灰白的痕滑落下来,好似哭了一宿的小姑娘又安静地睡去,五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哭泣时,泪流满面,看见糖果又扮起了笑脸,孩子大概总是不记仇的。
简单的生活开始了,大街小巷,小镇村庄,一片袅袅炊烟,公主住在城堡里,王子骑着白马,合上了书,又得把眼前的日子过下去,却比童话来得复杂。
骆蔃喜欢在清晨散步,这样老气横秋的习惯,大概中学就养成了,年轻人正蒙头大睡,骆蔃说——对身体好,萧楠不以为然,反驳说——生病了,一样去看医生,同样吃药!心却不是盲的,明知道强词夺理了,只是不肯承认,后来也学他的样子,凌晨三四点,就摇着床架,嚷着骆蔃起床,酣睡的人不理不睬,一个人散步胳膊不用碰着谁,萧楠这样安慰着自己,也就安下了心。
阳光落在远处一片琉璃瓦上,泛起一层金灿灿的光,好似一堆金银器,那是一处寺庙,凡夫俗子心灵的归宿,弥漫的袅袅青烟中,一遍又一遍的祷告声里,心愿千千万万,心里的丑与恶,美与善,大概早洗得发白了。
这个僻静的地方,成了佛的居所,是沐浴过恒河水的沙弥最大的心愿,所以,安详的晨钟暮鼓,朗朗的诵经声音,仿佛听了老人讲一段古老的故事。
蒲团上,萧楠问一旁的老僧人:“佛也有爱情?”
老僧人拈着香,不慌不忙地说:“佛曾以七茎莲花供佛,五茎为自己,两茎为其妻,以结生死之缘。”
萧楠又问:“石桥禅说,佛总是阻挠他们?”
“因为有人可以少等一千年。”老僧人双手合十,转身走开了。
“假如…”
第6章 异乡的重阳节
草地上,三五成群的人像几个小岛,漂在一片灰色的湖里,阳光下十分热闹,周末便是邀几个熟悉的人围坐一起,念叨着几个倒背如流的故事,几张木讷的脸,却也像第一次听闻一样开怀大笑。
儿时的梦,给实实在在的日子一点一滴地纠正过来,仿佛搭好的积木又重头再来,时光忙忙碌碌,始终没有歇脚,长大了才知道,城堡不是积木搭建的,生活等不及长吁短叹,就掀开了新的一页,记忆里剩下一片空白,快乐的脸、紧蹙的眉、王子、普通人、阴云的雨天、晴朗的长空——这一切并不是孤单的!甚而比阳光下的争吵热闹。
“谢谢,让我在异乡,也有重阳节,其实我知道,有人一直在等你们…”萧楠环顾一下四周,万分感动地说。
“请等一下,虽然我们住在一间寝室,但不一定就要陪你过节,你刚刚也说过,有人在等我们,其实…我们是代别人来的。”骆蔃笑了一下,打断了话。
“欠你们情,不好吗?”萧楠问。
“萧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禤逯故意卖起了关子。
“想啊,可问了也是浪费口舌,你们一定不告诉我。”对这一群“趾高气扬”的人,萧楠作起了心理分析。
“什么时候变聪明了?”眳濠心有不甘,好似萧楠以前很笨。
“可以告诉你,但以后的水,全归你打。”逄洮看一眼其他人,狡猾的脑子里,塞满了夏洛克的思想。
“不想知道。”萧楠生气地说。
骆蔃“自以为是”的提醒,其实很笨,萧楠敏感的心里,总也受不住那针也似的目光,有趣的是,萧楠并不聪明,只是这一群人太笨,好奇的人不一定要探个究竟,答案有时也会自动送上门来,像找了很久的一本日记,这样的道理,他们一定不懂。
草地上,人渐渐散去,太阳像断了线的风筝,在云里躲一阵,又露出半个脸,最后才急急地落向西山,好似邻居家顽皮的小女孩,萧楠的记忆里,那是一张稚气的脸,两条粗大的麻花辫,自打开始梳妆,就牢牢地长在脑袋旁边。
萧楠呆坐在草地上,记忆却摊开在脑子里,好似儿时坐在父亲肩头,心里总责怪着头顶不够平展,画册晃来晃去,让人眼花缭乱,短短的几行字,读起来十分艰难,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却不是一群人的孤单——这是很久以前,萧楠听来的一首歌里面的词,以为自己是石头做的,家人的冷暖,陌生的笑脸,总不会在心里留下一丝眷念的影,却不曾想过,竟会像小女人似的,念叨起外婆跟父母,当初挎上包,头也不回,在萧楠心里,一个人远行是微不足道的事,大人心里,却成了湿漉漉的愧疚。
“萧楠…”
被这声音惊醒,萧楠回头望去,一个腼腆的身影静静地站在跟前,脸很干净,好似一块羊脂玉,偶尔忽闪的睫毛下,水汪汪的眼缓缓一轮,便好似摄了魂魄一般的不真实,微微上扬的嘴角褶起几道笑纹,一块细腻的羊脂玉,又裂出几道纹。
“你是…”萧楠在回忆里打转。
“我们见过面,想不起名字了,你是…”萧楠像呆了似的张望着,一下子恍然大悟,一下子为叫不出名发窘。
“你一定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没有告诉过你。”女生朝萧楠看了一眼。
“我叫林晓惠,开学时见过面,记得吗?”
“哦…”
“一个人?没跟朋友在一起?”
“你是指…男朋友?”晓惠犹豫了一下。
“不知去哪了,节日对他来说,也许是一个累赘。”晓惠气愤地说,又用力扯着衣服,好似掐住了谁的脖子。
眼前这张俊俏的脸,又成了一面死寂的墙,萧楠心里,一丝愧疚横冲直撞,像儿时弄脏了人家的墙,却不敢面对大人。
“你也一个人?”晓惠眼里,萧楠应该是一双。
“刚才还有很多人!”萧楠脸上,浮起一丝干涩的笑。
“一直跟他们在一起?”晓惠不放心地问,好似萧楠在说谎。
“有一阵子,一个人,现在,还有你。”萧楠笑着回答。
晓惠捂着嘴,一脸高兴的样子,好似听了一句很好笑的话,萧楠不擅长讲笑话,禤逯说萧楠是木头人,所有人都表示同意,寝室里一阵哈哈大笑,萧楠木讷的脸,像一张扑克牌,一动不动,可心里清楚,一个字,一句话,牢牢装在心底,好似外婆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