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我走丢了?需要照看。”又看了一眼萧楠,溪陌一脸失望。
“你希望我出丑?还是不打算原谅我?”萧楠思考了一番,竟讲了一句脑子发热的话。
“跳舞难吗?我是小女子,不是小人,大丈夫!”一开始,溪陌气得无话,背对着萧楠,沉默了一下,又心有不甘地说。
“对不起…。”
“是我自讨没趣,都说你很难接近,也不交异性朋友,他们说的,原来是真的。”溪陌头也不回。
“我自己去!”丢下萧楠,溪陌朝人群里奔去。
喧闹的人群,谁也没在意闯进了一个安静的身影,这是一群聪明而可爱的人,快乐装进心里,孤单就无法闯进去,高亢的欢呼声,好似滔天巨浪,拍打着人群外,惴惴不安的萧楠,脑袋垂下来,像耷拉着的南瓜。
木站了一会儿,萧楠钻进了人群里,推来攘去,如同波浪中的一片树叶,一群人围着一片空地,伸长了脖子,眼睛定定的,望着手舞足蹈的男男女女,鼓着气的脸,圆嘟嘟的,像一个个皮球,口哨声一浪接一浪,突然一阵山呼海啸,又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红红的手掌上下飞舞,好似深秋的红叶飘在风中。
溪陌朝人群里东张西望,说是等自己,却连人影也看不见,客气的话大概说一下总不费力气,又一阵掌声,像流水似的哗啦啦淌着,呆站着的人给“冲”走了,又想回到“岸”上,才发现站在世界的边沿,守着一片安静的天地。
音乐停了下来,一群人像疯了似的,不约而同的,整齐地鼓掌,如海浪一般,拍打着寂静的夜空,漆黑的浓墨震了下来,脑子里像挂了一片晴朗夏日的长空,如此震撼的声音,深深吸引了萧楠,这样一个夜晚,好似掀开春帷大幕的一角,春光明媚,阳光普照,一片生机盎然的世界。
“我们走。”突然,萧楠被一双手抓着往外走。
“刚才不算,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怎样谢我?”走过一片草地,溪陌转过身。
“还有,你冤枉我。”生气的脸上,又欢快了几分。
溪陌自然地笑了一下,好似一个可怜的小人,捏在自己手心里,摆弄别人的喜怒哀乐总是快乐的,微微上扬的嘴角,十分工整,好似一弯月牙垂在天幕下,煞是好看。
给记忆上色,应该是青色的,萧楠的回忆中,只剩零星半点,仿佛残垣断壁的墙,垒垒砌砌,总也堆不出当初的式样来,摆在桌子下的书只言片语,好似一片雪花撒在脑子里,却捏不出人的模样,老师举起教鞭,却不忍心落下,书给一双大手收走了,故事没了下文,仿佛一个生命戛然止步了,只怪自己时运不济。
命运如攥紧的手,萧楠想挣脱,溪陌却不松手,这样的心理,让男儿身成了小姑娘,手心冒着汗,脸颊绯红,一直找一个地缝藏起来。
春天的校园十分好看,五颜六色的花卉不说,单是草地也赏心悦目,铺在高大的建筑物间整整齐齐,好似巨大的地毯,踩上去,绿油油地漫过脚背,提起脚又缓缓变浅,大概能渗出水来,老天如此贴心,担心夜空的星星坠落下来,在人间铺了一块绒毯,头顶的一片星空,才变得那样明亮。
“我去买奶茶。”看见前方有一家商店,萧楠对溪陌说。
“不算谢我,你知道我喜欢奶茶?”溪陌命令着,一下子松开手。
“不知道。”萧楠摇着头。
“猜的?那说说看,我喜欢什么奶茶?”溪陌来了兴趣,人总是好奇的,没有老幼肤色的区分。
“草莓汁三盎司,三勺奶精,睡觉前,多加一勺,三百毫升水,不要珍珠,两滴薰衣草香露,最后撒半盎司茶汁。”这是一本杂志上的文字,萧楠默记在心里。
奇怪的是,杂志丢了,这一行文字砌在记忆里,好似一段长城,成了历史的伤疤,楼兰没了,新娘立在沙地里,望着过客,盼着归人。
“你怎么知道?”溪陌像呆了似的,定定地望着萧楠。
“算答谢?”萧楠趁机提出条件。
“不算,早说了,我说了才算。”溪陌回过神,干脆地回答。
地平线上的灯火,像瞌睡人的眼睛,偶尔忽闪几下,驱赶着夜的侵袭,路灯下,溪陌捧着奶茶,娴静得好似一束山茶花,朦胧的灯光投下一片不真实的世界,黄黄的,看不出清晰的轮廓,又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好似翻着老旧的照片,萧楠的心跑得远远的,没着没落,却又那样安心。
列车的轰鸣声,唤醒了置身另一个世界的萧楠,揉一下眼,心里竟七上八下,溪陌举起奶茶,又缓缓放下,好似心头的犹豫尘埃落定。
“萧楠,我想去看火车,能陪我吗?”溪陌低着头,满脸含羞的样子。
“没见过火车?”
“没有。”溪陌摇头。
去郊外的路上,溪陌一直低着头,好似胸口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犯人”,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仿佛一块石头压在萧楠的胸口,心也放到了跷跷板上,七上八下,颠一颠大概能跑到嗓子眼儿里来。
萧楠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话——晚餐吃了什么?习不习惯这里的生活?需不需要帮助?想一想,又十分可笑,这些大人说的话,竟也学得有模有样,听的人大概乐了,只有“唔”“嗯”回应着,言语好似绑成了一团。
天边的月,像一轮银盘似的高挂着,仿佛一伸手就摘了下来,这样一个儿时的梦,遥远得像一个童话。
铁轨笔直地伸向远方,旷野里十分安静,仿佛能听见人的心跳,这一片茫茫世界,看不见尽头,也没有来路,萧楠脑子里好似有一匹骏马,疯狂地驰骋在一望无垠的戈壁下,恨不能伸长了手臂抱个满怀,再站在高高的山顶,歇斯底里地大喊,让掠过头顶的秋雁也听见。
地平线上,一道亮光穿破漆黑的旷野,投下万千道影,轰隆隆的声响穿透了夜空,好似薛西斯领着千军万马,气势磅礴地奔来,溪陌一下子丢开手上的奶茶,欢快地蹦了起来,一面挥舞着手,一面绕着圈奔跑,像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子,突然又停了下来,一只手高高举起望着远处,好似自由女神像,轰隆隆的巨响越来越近,又开始四下里逃窜,慌慌张张的样子像网里的鱼。
列车的灯光照在草地上,白茫茫一片,车轮撞击着铁轨,发出很有节奏的声响,像卖艺的老人敲打着木琴,溪陌追着灯光东奔西跑,好似穿了新衣的孩子,灯光暗下来,又气喘吁吁地往回走,这样来回几次,才安静地倒在了萧楠身后,夜漫了过来,一弯月牙挂上树梢,这样一个小女孩,嫦娥大概也是欢喜的,所以面带微笑,露出一弯洁白的牙。
“别怕,有我。”萧楠安慰着躲在身后的溪陌。
溪陌没有说话,拽着萧楠的衣服,很害怕的样子,有趣的是,说的人想着安慰,听的人当成了耳边风,一双手微微发抖。
“走,我们回去!”萧楠说。
溪陌摇了摇头,抓着衣服的手,一下子松开了。沉默了很久,才小声地说:“萧楠,我喜欢你。”
萧楠像呆了似的,惊得说不出话,砰砰的心跳,好似一把锤子砸着胸口,害怕的人,没有担惊受怕,一旁安慰的人,却紧张得无话。
“我…,一直单身,怕…,怕照顾不好…”结结巴巴地解释。
“我不要照顾,我照顾你。”
“我…,还是…习惯一个人。”
“两个人,一同走路,一起吃饭,不好吗?”
“不习惯!”
“等习惯了,告诉我,那是我的位置,不许别人抢。”溪陌开着玩笑,一脸轻松的样子像与朋友说笑。
萧楠轻轻点了点头,脑子里一片空白,木站了一会儿,竟不知如何是好。
列车驶来,又一闪而过,朝着各自的方向奔去,好似两条巨龙,仰天长啸,大地也颤抖起来,灯光照得极远,仿佛黑暗中的宝石,散着夺目的光,这样两个庞然大物是十分可怖的,却为分离哀哀鸣叫,像与母亲分离的孩子,一次邂逅,一次回忆,总不如挥一挥手风轻云淡。
溪陌呆站着,安静得像一尊雕塑,又好似野地里的小花,璀璨的夜空如梦如幻,如支在辛巴头顶的一片星空,可惜无人来问——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