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早操,扣考勤分。”椅子上的人低吼着。凶巴巴的脸上,面色铁青,还想说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了,男生去开门。
“我…忘了通知他们。”班长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下,红着脸说。
“忘了?交代的事情怎么能忘了?”辅导员张大了眼睛,实在下不了台,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
与陌生人交谈,萧楠一直无法坦然。好似望着一张面具讲话,躲在后面的脸不慌不忙,慌张的人手足无措,离开家后,这样的心里近乎成了累赘。
路郤说:“那个男生可能一个人住。”
萧楠惊讶地问:“他没同学?”
“有!”肯定地回答。
“为什么一个人住?”
路郤没有回答,匆忙收拾着桌上的书,顾不上道别,就飞也似的冲出了教室,去下一间掐着脖子回答老师的点名,一个人发出几种声音,路郤竟没有半句怨言,什么样的人才肯任劳任怨?成了一个积重难返的问题。萧楠久久找不到答案。
“为什么没打水?”走进寝室,萧楠提起水瓶,轻轻晃了一下,装着很凶的样子问。
“该你打水了。”一个声音提醒着。
寝室里,这样的对话一直在进行,耳朵里大概起了茧子,问的人心知肚明,听的人没放心上,争吵了一阵,又一笑了之,好似疯人院里的活宝,水瓶却一直没闲着,总装得满满。
到了冬天,校园里白茫茫一片,这样一片冰雪世界,没有公主,也没有小矮人,却自有它的乐趣,厚厚的雪,蓬松得好似一块蛋糕,一眼望不到头,踩上去“簌簌”的声响,好似听见花开的声音,躺在雪地里听冬天窃窃私语,成了萧楠最大的乐趣。
春天是热闹的,冬天也不寂寞。
一开始,寝室里的人说萧楠幼稚,萧楠在心里反驳说——幼稚的人也知道爱憎,也知道快乐!这是不同的,大人对待生活,是一丝不苟的,孩子眼中的世界,一定是幼稚的,骆蔃也明白这样的道理,只是他不愿说。
这样的生活,说是浑浑噩噩,倒也算不上,每个周末举行各式各样的比赛,萧楠又会为此睡不着觉,一连几天,魂不守舍的样子,好似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清了,获了几个没有奖状的头衔?始终牢牢装在心里,送走了多少个日出日落?脑子里一片模糊。
一天清晨,教室里黑压压一片,眳濠用脚轻轻磕着地板,这样无聊的举动,很快就迎来了所有人的注意,明快的节奏,简单的韵律,声音却十分有力,像一串玻璃珠能拎在手里,萧楠想起非洲土著人的部落,夕阳下,腰挎着长鼓,脸上涂着猩红的色彩,在一片注视的目光下手舞足蹈,这些由书上得来的东西,萧楠一直无法忘记,甚而能听见他们欢呼的声音。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飘在空中的声音,好似骤雨拍打着芭蕉。
所有人都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门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走进来,急匆匆的样子十分惹人注目,脸上极平静,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影,像秋日里的一片云彩。
萧楠张望了一下,目光一下子给吸引住了,好似粘在了这个“小人”身上,紧盯着台上的身影无法移开,台上的人转过身,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透明,仿佛能看见心底,一张平凡人的脸,竟生得如此美丽,萧楠低下了头。
“你们好好复习,我不划分考试范围。”一个低低的声音。
“范围就是课本,还有笔记!”又呆望了一下,也不知为什么,萧楠心里竟开始琢磨起她的名字,这件十分荒唐的事情上来。
“一定不要作弊。”高声地提醒。
这个瘦小的身影,骨子里一点儿也不柔弱,到了萧楠跟前,细细打量了一番,轻声问:“你是这里的学生?”
这个问题一出,四周就有了一片笑声,萧楠难堪极了,一下子成了哑巴,眼前人的脸却十分平静,看不出一丝尴尬。
“老师,他是我同学。”僵持了一会儿,骆蔃才打破沉默。
随着话音刚落,“老师”瞪大了眼,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又不动声色地问——我们见过面吗?乌黑的睫毛下,明亮的眼睛静若秋水。
“我叫秋静!”沉默了一会儿,老师伸出一只手。
萧楠小心地望了一下对方,心里却责怪着骆蔃——为什么不把自己名字告诉她?
“加油!考试的时候一定会通过。”轻轻握了一下手,又飘来一个鼓励的声音,萧楠脑子里忙忙碌碌,正急着分辨这是一句笑话还是安慰?
就这几句对话,长在心里成了顽疾,发作起来,脸红通通的,心里乱成一团。
记忆如一本画册,一片野地、一个声音、一张笑脸、一些毫不起眼的东西,满满地填进脑子里,甚而没有文字说明,奇怪的是,竟也像模像样地阅读,仿佛挤出石缝来的小野花,卑微的小生命零星生长着,春光里,一大片野花爬上墙头,才惊叹高高的石墙围不住。
不同的是,萧楠一直很小心,喜欢一个人,一些片段,默默地念给自己听。
第4章 爱的三两句
岁月的凿,把记忆剥落得零零碎碎,好似生活里的汤汤水水。
周末的去处?一群人,总有一堆杂乱的声音,眳濠喜欢舞会,忙碌的身影来回穿梭,像变戏法似的,又像辛勤的农夫,九月下旬的收获沉甸甸的,姗姗迟来的女友,单是体重也让他两臂发麻。
“那是一支莲藕,朱自清笔下采来的。”眳濠反驳说,十分得意的样子。
讲出这样的话来,眳濠一点儿也不觉得肉麻,阳光撒了一地,微风吹来,脸上卷起一层幸福的笑纹,像拿着麦芽糖的小男孩,一颗稚嫩的心,好似春光里的绿芽缓缓拱开,一片生机盎然的世界,
甜蜜的日子如朝露,大小姐的脾气阴晴不定,好似受了刺激,沉默的身影远远站着,头垂得极低,入夜的寝室,长吁短叹的声音,一宿又一宿,经年累月,一群人的耳膜上,悄无声息地落了一层厚厚的茧。
周末,歌舞升平处,少了一位翩翩舞者。
骆蔃歪着头,一脸无赖的笑,没心没肺的样子,像一只蛤蜊躺在泥里,说来却不是丢人的事,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骆蔃喜欢Stanley,反复看了好几次《The Mask》,可惜一直没遇上Tina,银幕里的人,爱的死去活来,现实里的人,形单影只,一个周末,骆蔃蹦蹦跳跳地冲进寝室,宣布了一件天大的喜讯——我有女朋友了!
逄洮望着一群面红耳赤的人,心里实在按捺不住,七嘴八舌的声音塞满了耳朵,这样争论下去,头昏脑涨不说,事情也没有结果,路郤握着拳头,鼓舞着士气说——勇敢一点儿!却也有一丝道理,爱情是平等的,即使是班长,男女却有别,斗大的寝室里,好似住了一窝嗷嗷待哺的麻雀。
第一次看见逄洮,像做了一个梦,滴溜溜的眼珠子,好似记忆里滚动的弹珠,童年跑得远远的,天真的样子却长在萧楠脑子里,好似枯了不败的野花,旷野里风筝不见了,风却像恶作剧似的在四周绕来绕去,仿佛重归故里的小伙伴。
教室里,添了一抹心事重重的身影,一双明亮的眼黯淡下来,像乌云遮住了天空,信寄出去了,又着手下一封,有没有回复?却不理会,君当作磐石,不是说说而已,妾当作蒲苇,是他人的事,一块又硬又臭的石头,一个魁梧的汉子,一下子瘦了许多,下巴上,长出一大丛触目惊心的杂草来,像鲁迅笔下的百草园。
一天,寝室里静的怕人,风像耐不住寂寞似的,轻轻推着小窗来来回回,小小阳台如一把勺子,舀起一瓢阳光,亮澄澄的,像蛋清,再由边沿缓缓滑落下去,萧楠靠着扶栏,落在脸上的阳光滋滋作响。
门开了,逄洮走进来,细碎的脚步声十分清晰,像踩在雪地里,又像在沙滩上散步,眼睛里那样空洞,好似能装下一座城的故事,一直鼓励的好心人不见了,大概躲在某个角落,安心数落着一堆的自责。
“阳光很好,一个人,是浪费?还是享受?”逄洮一脸微笑。
“享受,浪费了,多可惜!我不确定,你呢?”
“我没那么多顾虑,浪费也好,享受也好,夜晚总会来。”逄洮幽幽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