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与桥(9)
整颗心就是一个空洞,填不满。
然后是失眠。
我开始在睡前喝酒,酒能麻痹神经,让人入睡。
但逐渐酒也没用。
再后来去医院开了药,忘了不能和酒一起用。
如果不是房东发现,差点死了。
然后,张家妍托我到镜水,被嘉兰姐劝着留下。
我才从泥沼爬出来。
现在,我坐上了去琼山的飞机。
匆匆忙忙,像逃难,也像那个时候。
到地方了。
南方酷暑,迎面热浪,烫得人眼疼。
四周说着听不懂的方言。
我跟着导航坐上公交,乔行的电话很快打来,问到了没。
“你没骗我?”他又确认一遍。
“没有,骗人是狗。”
稍作沉默,乔行说:“我知道钟泉回来,也能猜到他想在做什么,办完事回来镜水好好待在,我会护着你。”
我恹恹答了一声,眼里发潮。
换乘两趟车,总算找到地方。
城中村胡同院,地是石板铺的,崎岖不平,两侧还有下水道。
有人家外面架篱笆,种了豆角黄瓜。
爬山虎附墙而上,攀缘到屋顶红色瓦片上。
张家妍说的院子靠里,铁门上挂了一把锁。
人不在,我只能在外面等。
这一等,就从中午到傍晚,有小孩的笑声从巷口传来。
刚放学,叽叽喳喳。
其中有三个小男孩,手里不知从哪儿拿的葱,互相打闹。
仔细看了,后头有个瘦小的小女孩,她提着一塑料袋青菜,剩了一根葱。
有个小孩要抢,她抓着不放。
那小孩恼怒,一脚踢翻袋子,青菜洒落。
他们朝这边嘻嘻哈哈地跑来。
看得我气,揪住那几个:“把东西还给她。”
他们挣不开,气急败坏把东西一扔,跑了。
小女孩把菜抱怀里,我把葱拾起来,她接过去,小声说:“谢谢阿姨。”
小小的个,跟个团子一样。
她去开门,正好是我等的那家。
“你是纷纷?”我问。
她疑惑的看我,点点头。
“我认识你妈妈和你大姨。”我说。
“大姨没告诉你吗?我是替她来接你走的。”
她还是困惑,打开门让我进去,对里屋喊了一句:“姥姥,有人来了。”
小小的团子跑进院子。
院子窄小,外面搭了个棚子放杂物。
靠门口栽了几棵桔树,边上几株月季,红白相间。
“谁呀?”屋里传来声音。
我抬起行李上了两个台阶,推门进去。
家妍姐的母亲在客厅小床上靠着墙,等我说话。
“阿姨,我叫乔边。您还记得吗,一年前我来过一次。”我说。
“这次嘉兰姐有事,托我接纷纷去镜水。”
她恍然明白,请我快坐,又让纷纷泡茶给我。
“对对,我记得你。嘉兰给我打电话了,纷纷今天去学校办好了退学手续,明天随时都能走”
话一落,小姑娘急忙说:“我不走,我走了姥姥你吃不上饭。”
我一愣:“您怎么了?”
“走路上被电动车撞了一下,腿骨折了。”她笑笑,“没什么大事,还是能走动的。”
说着就要下床。
我劝:“阿姨您别动,骨折得躺着。我也没什么事,不急,等我给嘉兰姐打个电话,看看怎么办。”
“骨折?她没告诉我这事。”张嘉兰语气急,“我周末就回去。”
“你别担心,我在这儿能照顾他们。”
她谢了又谢,我暂且先住下。
阿姨生怕招待不周,叫纷纷换了床单,拿出新毯子。
小姑娘很怕生,靠里侧身躺着。
我睡得浅,半夜听见她小声呜咽,哭着岔了气,憋着咳嗽。
我探手轻拍她后背。
“是不是很想妈妈?”
她小声“嗯”一下。
“我也想我妈妈。”我说。
纷纷问:“她也走了?”
“嗯,走了。”
……
“还会回来的。”她说。
我一愣。
“嗯,会的。”
我渐渐适应琼山的气候。
纷纷不上学,我在家教她学习、画画。
生活有序平静。
周末,张嘉兰坐飞机匆匆赶来。
我和她商量,我先在琼山照顾他们,等阿姨好完全,再带小孩回镜水。
她没法两头跑,思索再三答应了。
人匆匆来匆匆走。
一再推后,乔行开始着急,三两天一个电话催我。
我解释再三,保证再三,他稍放心。
谢如岑发来消息,说她开始和程演恋爱,说她母亲身体恢复得很好,说小海流长胖,说程洵的研究取得了什么进展。
一天又一天。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贺折订婚的消息。
纷纷在看书,我给阿姨擦了手脚。
一旁手机连续响了几下,我顾不上看,调整好枕头,扶人躺下。
等忙完,我解开锁屏,孟辛泽发的几张图蹦了出来。
最新的一张,是新人的近照。
孟幻微扬起头,看着身旁的男人。
贺折黑色西装,略微看向镜头。
他目光柔和,仿佛隔着屏幕张望着我。
嗓子干得厉害。
我揣着手机到院子坐,对话框里写了又删。
最后发给孟辛泽一个表情。
点进孟幻的动态,有一张照片。
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戴着对戒。
我怔怔地看着,摸出烟盒。
小时候喜欢找贺迁玩。
她花样多,什么宝贝都有。
有段时间,我俩迷上洋娃娃,给她们扎小辫,换裙子。
配件太少,不过瘾。
她带我去她妈妈化妆室,全是金银珠宝。
小女孩,看到这些闪闪亮亮的,都走不动路。
脖子、手腕,头上戴着翡翠碧玺钻石玛瑙。
戒指戴满十个指头,尺寸太大,叮当作响、晃晃悠悠。
对着镜子,学大人搔首弄姿。
贺迁跑去找她妈妈炫耀。
我走得慢,戒指掉在地上,滚远了。
我追过去,然后戒指被人拾起。
贺折笑眯眯地看着我,问:“这个戴在哪儿?”
我张开手,右手无名指缺一个。
他走近了,拉过我的手。
他低头把钻石戒指套上,说:“别弄丢了。”
不远处,贺迁妈妈牵着女儿走来,笑着骂我们臭美。
那时太小,沉迷玩乐,情窦不开。
我还不爱贺折。
看了很久,我把照片拖进垃圾箱。
胃里有团火,燥得慌。
一根烟抽完,我跑去市里酒吧。
得,酒瘾烟瘾一齐犯了。
几乎每天夜里,我等着阿姨和纷纷睡下,跑去喝酒。
有时候独自一个,边喝边画速写,不会醉。
有时候被叫去玩游戏,喝得没谱,醉醺醺的家也不回,就近开间房倒头睡下。
时间久了,酒吧老板、几个熟客我认识了,酒越喝越大。
三个月后春节,阿姨的腿好得七七八八,复查说能走路,又锻炼了小半月,终于全好。
带纷纷回到镜水,便提上了日程。
我却不想回去。
嗯,不敢回去。
张嘉兰听后,表示没意见。
周五她下飞机到家,张罗了一桌菜。
两天后,她带着纷纷回去,我也搬到新的住处。
开始了糜烂又颓废的生活。
我用烟酒麻痹神经,开始了昼夜颠倒。
转了个圈,我爬回了泥潭。
镜水的重逢仿佛只是短暂的做了一个梦。
我又去了那家酒吧。
老板缺人干活,我应聘上,下午到前半夜当服务生,后半夜也不回家,留在店里把赚来的钱全用去喝酒。
酩酊大醉的睡个白天,酒醒,再继续醉,重复着每一天。
期间好人坏人都遇到过,好心的,提醒我喝酒伤身,坏的想带我回家。
乔行打电话我也懒得再接,谢如岑的消息我也慢慢不回。
干脆就这样吧,醉成烂泥,死在外面。
纾解了钟泉的仇恨。
这样想,便更没拘束。
霓虹璀璨,深夜浓稠如墨。
男男女女躲在暗处狎昵。
辣酒如水,渐渐没了味道,也填不满我的空虚。
有一天,我跟一群熟客鬼混,被人抱坐在大腿上,调着情。
烈酒下肚,烧起肺腑,浑身都变热了。
男人眼睛迷离,充斥着欲望,凑到我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