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与桥(24)
他眼中有一层水色,暗淡在光里。
“你如果对贺折还有念想,想让他好,就离他越远越好。”
“……”
这时门被推开,程洵匆忙赶来
乔行起身,拍拍他肩膀,先走了。
程洵红着眼睛看我。
我展开胳膊,冲他笑:“程老师,你看,我没缺胳膊少腿。”
他顺势抱住我,他身上还有夏天的热气。
我推了推他:“好了,我没洗澡,挺脏的。”
“不脏。”程洵捧着我的脸,细扫着我脸上每一处。
“对不起,我没能好好保护你。”
我抿抿嘴:“您又不是神仙,说到就到。”
呵欠连连。
“再睡会儿,我不走。”程洵说。
“嗯。”
第17章
谢如岑和我重归于好。
她哭红眼,缩在椅子上就像只小白兔。
那一瞬间,我恍惚回到从前。
钟翊窝在清池花园的沙发里,哭得稀里哗啦。
只不过她们两人,一个永远留在过去,另一个还有无限未来。
我感觉很累。
出院以后,每天都在昏睡,吃不下饭,也懒得说话。
一切好像梦一场,梦的开端,梦的结尾,都是那一天。
我被困在梦里走不出来,修养了两个月。
很快开学,谢如岑新生报道报到,叫上我,才出了一次门。
阳光焦灼,照得人恹恹。
我在树荫下眯着眼发愣,谢如岑办好手续走来。
“下一步是什么?” 我问。
“办住宿。”她放下东西,看着我,眼睛亮亮的。
“我们一起去纹身好不好?”
我:“啊?”
“你忘了?之前看到你这儿有疤。”她指了指我心口窝。
“我说要陪着你一起纹朵花。”
我当她开玩笑:“你细皮嫩肉的,不怕疼啊?”
“不怕。”她笑着,唇红齿白。
没想到,谢如岑干脆利索,手续办完,联系上纹身工作室,直奔过去。
选了两张图,都是玫瑰。
一支只有一朵,谢如岑纹;另一支开了三朵,我纹来遮盖疤痕。
谢如岑完成后过来看我,疼得皱眉。
我说:“完了,带坏小白兔,程演知道了得打死我。”
她撇撇嘴:“没事,有程老师在他不敢。”
“说起程老师,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出国的事?”
我扬头:“嗯?又出差吗?”
谢如岑摇摇头:“不是,是有个机会可以到国外任教,学校很厉害,我也是听实验室的师姐提了一提,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我胸口一阵火辣。
“不过不管到哪儿去,程老师肯定要把你带在身边的。”
谢如岑说的笃定。
走出工作室,我们从扶梯下来,远远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
她在打电话,侧身,垂着眼帘,眉头拧着。
“云舟?”
很快她转过脸,抬一下眼又低下,第二眼才定住,注意到我和谢如岑。
我们走过去,她说完“再见”挂了电话。
谢如岑借口上厕所,留下我和叶云舟两人。
“你怎么样?伤哪儿我看看。”云舟拉起我胳膊,左看右看。
我说:“没事,你怎么也知道?”
“小舅不是警察吗,贺折来找小舅问这事,我听见了。”
“哦。”
云舟皱起眉头:“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对你?”
“就是想要钱。”我轻描淡写过去。
这时,电话响了,屏幕上一串号码,叶云舟看一眼并没接,和我道别先走了。
我和谢如岑后脚出了商场,到马路对面等车。
夜色中霓虹闪烁,云流动缓慢。
谢如岑拍拍我,叫我看对面广告牌上的明星。
我问是哪一个,却又看到叶云舟。
她高挑瘦削,风吹乱头发。
一辆车停在她在身边,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他背对着我们,在和云舟说话,好似发生争执,云舟转身要走,那男人直接拽她头发,开了车门,将人甩了进去。
他转过身,绕到另一侧上车。
他的样子在变换的灯影中逐渐清晰。
怎么是……
钟泉?
我和钟泉接触很少。
他稍年长,混在别的圈子,对我们看不入眼,只偶尔和乔行、贺折来往。
关于他的事情,都是钟翊告诉我的。
比如钟泉喜欢架子鼓,宝贝的很,每天仔仔细细清洁,倒是只有钟翊可以随意玩,给他砸了都不心疼。
钟泉讨厌吃甜,有一阵钟翊学做糕点,烤了很多饼干蛋糕,甜到齁,他吃得干干净净。
钟泉爱在盘山道飙车,家里屡禁不止,他不听。有一次突然大雨,他彻夜未归,钟翊跑出去找,发烧住院,钟泉回来就把车卖了。
这些事听来,虽然钟泉脾气暴躁、喜怒无常,但他对妹妹非常疼爱。
“想什么呢?”
乔行从纸箱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是一个白色瓷兔。
兔子躺在月亮上睡着了。
“一系列的吗?”
他又取出一个小盒,兔子在吃玉米,嘴边还有玉米粒。
我挠了挠后颈:“嗯,觉得可爱就买了。”
他难得有兴致,继续拆,拆出兔子戴泳圈、抓耳朵、唱卡拉OK、捣药等等,得有十多个,放在一起,就像兔子开会。
“我看以后得找个柜子专门放它们。”
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又拿到手上,上下左右看。
“底座刻了数字,24。”乔行念着,“看来这还只是一小部分,箱子里都是吗?”
“嗯。”
我不作过多解释,重新把兔子装回包装盒。
白瓷表面凉丝丝,光滑圆润的兔子就像糯米糍。
乔行停下,看着我念念有词。
“兔子,兔子……”
他摸索着兔耳朵,叹口气:“这是买给钟翊的吧。”
我一愣。
“上面的数字,是她的年龄?”
我点头:“嗯,每年到她生日我都会画出来,找人订做一个,坐牢那几年没办法,后来都补上了。”
乔行垂下眼帘,看着白瓷小兔,目光温柔。
“当时才搬到镜园,爸妈带着我们去钟家做客,看到钟翊戴着兔耳朵帽子在院子里,你远远地就喊‘小兔子乖乖你外婆在家吗’。”
我记得,她回过头,笑眼弯弯的,可不就是小白兔嘛。
乔行轻笑:“你以后总叫她小兔子,叫得多了,大家都那么叫,连钟泉也是。”
是。
我以后送她的礼物,也是和兔子有关。
不是什么年节,有时路上碰到有趣的兔子玩偶挂件,就买了给她,甚至皮了送过好几斤胡萝卜。
有一次送过一只真兔子,结果越养越壮,特别丑,她也很宝贝,给它起名“乔美丽”,养到兔子寿终正寝,挖了坑埋了。
乔行叹口气,目光游离着。
“一起长大,我看着你们情同手足,我还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我低着眼:“当时酒也喝很多。”
“贺迁呢?”
“她喝得更多。”
乔行没再问,把箱子搬到桌上:“还有什么易碎的,我们自己开车带走。”
“好。”
孙石和邱繁星一事后,清池花园没法再住。
爷爷和父亲有话在前,金鹤湾也不能住,我就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今天是来搬家的。
这房子我住的时间,统共加起来也就两年多,其中有一年半都是和钟翊一起住。
最开始,她偶尔跑来过夜,久了,搬来的东西越来越多,索性住下。
出事以后,听说她的东西被带走。
一件件,一点点,也像是把她从我生命中带走一样。
回程路上我们碰到一起交通事故,堵了一会儿,交警在指挥车辆变线。
经过事故车辆我朝外面看了一眼,说:“好像是追尾了。”
“司机是不是喝酒了,脸很红。”
乔行扶着方向盘,下了高架桥。
日薄西山,晚霞堆在天边。
我掏出手机对着天空拍照,听到乔行开口问我。
“那时候,你们没有遇到警察查酒驾吗?”
我一愣:“没有。”
乔行“嗯”一声,霞光铺到他双手上,染成橘红色。
入秋一场雨,绵柔细密,不徐不疾。
我收下伞进门,通过几道程序,总算见到了邱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