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与桥(23)
他当作无事发生,我也不想自作多情。
暗恋伤心,能躲就躲。
因祸得福,我整年泡在画室里,埋头苦画,进步飞快。
那天,贺折带着灰格围巾,眼睛被雪映着,澄明透亮。
他问:“你什么时候从老家回来的?”
怀里“汪汪”两声。
他一愣:“你藏了只小狗?”
我解开羽绒服,把奶白色小狗捧出来。
他伸手接过,软白的一团团在掌心。
他笑说:“像个小雪球。”
小雪球,以后就真成了小狗的名字。
贺折坐沙发上喝茶,没有走的迹象,小雪球靠在他身边打呼。
我下了逐客令:“要是有事,你直接去我哥公司吧,我们就要出门了。”
“去哪儿?”
“逛街喝酒。”
贺折眼神发暗:“镜中那儿?”
“嗯。”
“祁信的堂哥——祁善,有家店叫OA,很出名,你们如果去那,可以联系他。”贺折说着,按动手机,“号码发给你了。”
“……”
贺折走后,我和邱繁星逛到天黑,吃过饭才去镜中找酒喝。
人还没到,祁善的消息早早来了。
“乔边妹妹,什么时候过来?我给你们安排。”
估计贺折提前跟他打过招呼。
结果我们去了另一家。
UM硬派风格,连酒水也更浓烈,刚调的酒呛嗓,喉咙点着火,火在身体四处流窜。
到后头,溢出别样甘香,让人欲罢不能。
是我酒量差了?我有点醉。
“这才几杯,就不行?”邱繁星笑眯眯的看着我。
璀璨的夜灯中,她眼神妖冶。
我摇头晃脑:“不喝了不喝了……”
渐渐,眼前人影幢幢,所有线条在扭曲旋转。
我感到整个人颠簸在狂风骤雨中,随巨浪起起伏伏。
我做了一个梦。
深冬的稀疏森林中,躺着一片结冰的湖泊。
冰面又硬又冷,布满凌乱的划痕,冰屑四散,与枯枝败叶混一起。
四处无风,死寂一片。
我仓皇逃窜,腿发软,栽倒在冰面上。
我对上一只圆睁的眼睛,一张女孩苍白的脸,被冰封在湖底血色蔓延的身体,穿着夏天的裙子。
我凑近了,看清她眉骨上一个浅色的疤,她右眼下一颗红色的痣。
她不是别人,她是死去的钟翊。
气流掐住脖子,我在窒息中睁眼。
头痛欲裂,入目灯光刺眼,天花板空空荡荡。
我感到身上冷飕飕,就像梦里贴着冰湖。
我嗅到空调制冷的气味,发呛发馊。
太累太困,我将将闭上眼。
一只粗糙的手放在我腹部,湿热席卷而来。
我猛然清醒,想要起身,却发现双手双脚被绑在床头床尾。
我动弹不得,身体暴露着。
我看清了。
孙石的脸。
“醒了?”
他笑着,耷拉着肥厚的眼皮。
“也好,那就好好看着我怎么上你!”
我想呼喊,喉咙却无法发声。
我用力挣扎,他反手给我一个耳光。
“臭婊.子,你不是很能耐吗?啊?!毁了老子,你他妈也别想好过!等老子上完你再去上谢如岑!”
孙石狞笑着,横肉堆在我身上,黏滑的像鼻涕。
他凑头过来,我闻到一股恶臭。
“你别挡着,把她脸露出来。”
邱繁星?
我扭头,看到她举着手机,镜头冲着我。
灯影晃动,形同鬼魅张开利爪。
她冷笑着看我,叼着烟,眼里迸着火星。
孙石的头我胸前扭动。
“救……我……”
邱繁星笑了,红唇像滴血。
“救你?乔边,你真是傻的可以,说两句好话,你就真把我当朋友了。真他妈天真,谢如岑呢?她怎么不来救你?”
“托你的福,孙石断腿,我被人虐待,这几年我过的生活,你他妈现在好好尝着吧!”
她扬起皮带,狠抽到我胸上,像刀割、刀砍、刀刮。
她接连劈下数十下,不过瘾,将烟头按到我胸口,浇下滚烫开水。
我在尖叫,我绷起背,我想砍掉手脚逃走,我疼得想死。
“操,臭婊.子把腿分开!”
孙石耸动着下肢。
没救了。
“乔……”
“乔边。”
“乔边!”
“乔边!!”
砸门声大响,有人在嘶喊,接着门被破开。
“操!”
眼前一晃,孙石头破血流,栽下床。
我下移眼珠,心里笑了。
嗯,是贺折,是他。
他红着眼,阖了再睁开,迅速扯过床单盖住我。
我只能听见声音。
他抡起了什么,疯了一样在砸、在摔。
也不知什么断裂,噼里啪啦。
有求饶声,有女人的尖叫,有痛苦的嘶喊,有愤怒的喘气。
我只能听见声音。
凌乱的脚步响起,有人呼喝:“停下!贺折!再砸就出人命了!!”
一番撕扯,他被钳制住,我就只听到他的急促的呼气。
“报警……叫救护车……”
他哆嗦着解下绑住我的绳子。
我身体在抽搐。
“没事了,没事了……”
他低声呼唤,抱着我走出门,进到另一间房里,才把床单拉开。
没有开灯,只有月光。
他倚在床头,埋头到我耳边:“……疼吗?”
我抖着,点点头。
“疼就哭出来……”
我咬着牙。
他沉沉地叹息,许久之后,捧着我的脸吻上过眼睛。
我一怔,环住他的脖子失声痛哭。
我抓紧他,像在溺水前抓住唯一的浮木。
我睁开眼。
医院的天花板雪白。
窗外绿树茂密,遮蔽了夏日亮光,将影子筛在墙上,斑斑驳驳。
走廊传来脚步声,近了又远,远了又近。
有人小心翼翼地开了门。
我扭头:“哥。”
乔行扯出一丝笑容,满眼疲惫:“醒了?坐起来吃点东西。”
保温盒飘出了饭菜香。
“感觉身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
“挺好。”乔行在擦筷子,素来整洁的人,此刻头发凌乱,衣襟上还有血迹。
我一愣:“出什么事了?怎么你身上有血?哪儿受伤?”
“不是我。”他轻声叹气。
“是贺折,砸门的时候指甲断了,手也受伤,我不知什么时候蹭到的。”
我喉间一哽。
“不管怎么说,这次是要谢谢他,多亏了他,不然……”乔行双手捂住脸。
我收回目光,问:“事情后来怎么样了?”
“在你公寓装摄像头的就是孙石,他和邱繁星合伙,本来想用这个威胁你,拿钱就走。”乔行说。
“之后,邱繁星打听到你的家世背景,就给你下了药带去宾馆,拍摄录像,想勒索更多钱。”
我苦笑:“我可真蠢。”
乔行伸手揉一把我的头发。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贺折他……”
乔行放下视线:“昨天晚上若不是有人拦着,贺折恨不得把人打死。”
“……”我扭头朝向窗外。
树影绰绰,风声窸窸窣窣,和光混在一起。
乔行的声音渺远。
“小时候他跟我说过,他喜欢你。”
风声停歇,我一愣,转头看他。
乔行轻眯眼睛:“第一次见你,就跟我说他喜欢你。之后我问过你,你说不喜欢他,我转告他,他消沉了一段时间。”
“我以为不过是小孩一时兴起,感情朦胧,以后大概率会变。”
“他也没再提起这件事,直至钟翊出事你坐牢,然后出狱,他订婚,你恋爱,我想你们俩这辈子都没什么可能。”
“但是昨天他那个样子,抱着你不放,把孙石砸得满头血,我才察觉……他心里可能从没放下过你。”
我怔怔地听着,眼里发酸,扯过被子蒙住头。
“哥,你不该跟我说这些。”
乔行的语气冷下去:“跟你说这些,是因为这件事闹得很大,传开了,到钟泉耳朵里。既然我能看透贺折的心思,他也一样。”
我掀开被子,看向乔行。
乔行继续说:“你不是不知道他恨你,恨我们家,所有对你好的人他都会报复。”
“他们俩关系最亲近,贺折护着你,对于钟泉来说,无异于背叛。他向来睚眦必报,行事极端,能做出什么事谁都无法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