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10)
我快步走到他塌前,“赵淮鹤,我只能在你面前哭,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他伸手摸摸我的头,顶着一张苍白如鬼魂一般的脸,宽慰道我,“殷梨,你信我,我不会死。”
这天,小贵突然来报,门外来了个南疆来的赤脚大夫,说是能治王爷的病。
死马当活马医,我快回道,“有请。”
一个衣衫充满华丽刺绣又褴褛的中年人,络腮胡子,一副异域乞人的装扮。
他作揖,“在下须弥,见过清王妃。”
“先生免礼,我听闻你是缅甸神医。”
“在下确实来自缅甸,神医,仁者见仁。”
“敢问先生精通何种医术?”
“哦,黄牛接生,山羊难产,母猪配种……都做过。”
“……你是兽医?”
“诶,王妃此言差矣,医者父母心,贫富贵贱,猪狗龙马,兽医和人医又有什么分别呢?”
都虞举着剑冲上来,“王妃,怎么砍死他比较得体?”
我抬手制止了都虞。
“说得好,可本宫不信你。南疆人擅毒,本宫不敢说你不是来下毒的,本宫不会让你见到王爷,在本宫还未气恼你,且让管家给你些盘缠,你走吧。”
“王妃聪慧,这么早就猜到是毒。”
“什么意思?”
“纹银十两,在下不需要见到王爷,王爷亦不必服用在下给的任何东西,便可康复。”
“你一个赤脚大夫,还挺贪财。王管家,备下纹银十两。”
“王爷是中了毒。”
“呵,不可能,看来,这十两纹银是可以省下了。清王府由本宫上下把持,王爷近身全是本宫在左右,吃食饭菜均是小心,而本宫与王爷同食,本宫尚且相安无事,最不可能的,便是中毒。”
“壮年男子,伤口久治不愈,流血不止,便是中了缅甸的败血草,败血草被康健之人食用,有活血顺气之功效,若是被有伤在身的人食用,则如王爷一般,伤口流血不止,久治不愈,长此以往,便高烧不退,感染致死。而这败血草,长得酷似灵芝。”
“灵芝?王爷的药引中却是有一味灵芝!”我转而对王管家道,“带须弥先生去,彻查府中所有灵芝,是否混入败血草。停止王爷的煎药。”
王管家道,“王妃,不必了。今日府中所有的灵芝,都源于皇长子所赠,从南疆带来的蒲甘赤芝。”
我一笑,“哼,看来,是结案了。”
在我将此事禀报皇上后不久,朝中传来消息:皇长子因征南归来,光芒被殿试高中的清王爷所夺,赠王爷毒灵芝,毒害清王,皇帝大怒,革去皇长子勋爵,彻查皇长子之不端后发现,皇长子与孙太尉勾结,贪污舞弊,侵蚀军需,以至于殷将军在征西之战中因军需劣质而溃败。遂,革去皇长子之位,贬为庶民,而将太尉连降三级。而倾国之力,即刻备齐均码粮草,援殷家军。
赵淮鹤真的帮到了我,皇上终于下旨援军了,也许他也想不到,差点要用性命来帮吧。
停止服用蒲甘赤芝之后,王爷的伤口开始结痂,愈合。
他的三个酒肉朋友在第四次递呈拜帖后,我终于准许他们与王爷见面了。
我没注意到的是,拜帖上的“李府公子李怀仁”变成了“宁远将军李怀仁”,他说他其实是来亲自谢我的。
自从皇上下旨援军后他请旨征西援军,从一个观文殿大学士之子闲散的朝散大夫变成了五品武官的“宁远将军”,真正的远赴战场,弃笔从戎,保卫疆土,一展宏图了。
我笑道,“殷梨谢李将军为援军出力,左手执戟,右手执笔,真乃文武双全的真英雄。若是在西疆见到了我堂兄,望将军替我转告要告诉他,前往安康归来,殷梨在汴梁等他。”
李将军愧道,“英雄不敢当。若是要论及为援军效力,头功当属周兄,将家财散半,捐赠军需。我李某等人才有马匹可以出征啊。”
画劳周臣也来了一通文人墨客的假谦虚,“不敢当不敢当,这些都不过是《殷梨破独幽图一二三四五》所筹得的钱财,得来实在容易,只是苦了开国侯姜兄的独幽,若是王妃得空,多摔几把,在下不才,还能多画出几副来填补军需。”
侯爷道,“全汴梁,谁人不知,我早已拜如王妃门下,苦习琵琶?徒儿的东西都是师父的,区区一把独幽,算得了什么?”
李将军又道,“侯爷怕不止贡献了一把独幽,军中的粮草有很大一笔数目来自侯爷馈赠,侯爷又何须隐瞒。”
我这个徒弟这时候倒是不好意思地挠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姜某,别的没有,田地够多,出了些粮食罢了。比不上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
一时间,我又是感动又是开心,我没有想到当初我闯进画舫辱骂的这些隔江犹唱后庭花的纨绔子弟,如今个个忠肝义胆,为国效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果然不假。
“咳!”某位王爷的腿尚未康复,被李命妇推出来见客,“拜帖上写的是求见清王爷,却和清王妃聊得火热,看来,没有本王,你们也很开心嘛。”
画劳道,“王爷,你来得正好,娶妻当娶贤。说好了帮王妃劝圣上下旨援军,我们都出了力,唯独王爷你,非但没帮上忙,还差点连累殷府,最后性命也差点搭上了,还是王妃请的南疆赤脚兽医救了你一命。王爷你说你也是,闲散王爷当了那么些年,全城的人都知道,你是汴梁第一才子,又何苦化名参加什么殿试,夺了皇长子的光环,他不对你起杀心,才怪。王爷你也早些恢复起来,眼看王妃为伊消得人憔悴,我等也是心疼。”
“哼,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心疼。说是求见清王爷,现在见到本王了?本王没死,你们回府吧。”
待他们三人离去,我叹道,“这三人真是十分仗义了。”
“仗义?不过是些花花公子,纨绔子弟罢了,只做了些芝麻大的功德便上赶着邀功,你看不出来么?”
“芝麻大的功德?”一语惊醒了我,将上书援军的过程走马灯一样迅速在脑中走了一遍,似乎发现了什么,我笑道,“那么,王爷可有什么花生大的功德要找我邀功么?”
他沉默。
“从来没有人碰过皇长子所赠赤芝,没有人能在我眼皮底下将败血草混进去,而败血草需得日日服用,伤口才不会结痂,可以接近王爷,让王爷日日都服用败血草的人,除了我,还有一个人,都虞。都虞听命与你,而在一个最恰当的时候,南疆兽医主动上门了,王爷停服了败血草,伤口开始结痂。”我看着他的眼睛,观察他瞳孔的变化,说道“王爷,你每日给自己下毒。对吗?”
他还是沉默。
“如果说来自缅甸的败血草是王爷早就做好的准备,那么,被打也在王爷的算计之中。王爷知道,一旦王爷上书援战便会被打,而王爷一直在等上书,也就是被打的时机,这个时机便是,皇长子南征归来。王爷,若是你一早便决定要帮我,又为何不告诉我?”
他承认了,“知道的人越少,事情越是能顺利进行。后来你病急乱投医找了三个臭皮匠为你上书,反而显得更逼真。”
“我想听实话,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一开始。”
“一开始?”
“从早在用’赵玉’的名字参加科举开始,玉儿是我在宫里时,父王为我取的小名,源于温润如玉,粉雕玉琢。我要让父皇在皇榜中看到赵玉的名字,引起他舐犊之情,让他欣喜褒奖。一定要中三甲,状元不能当,夺了后生的光彩,榜眼不能当,太让人有压迫感;当个探花,正正好,既显得我才学出众,但并不耀眼伤人。”
我深吸一口气,“你参加科举,然后在状元、榜眼、探花中任意挑选?”
他轻松一笑,“我自小在宫廷中长大,周围聚集全大宋最好的太傅们,虽然’汴梁第一才子’不过是个虚名,可这些对我来说,并不难。”
我惊呆了,我究竟是嫁给了个什么神仙夫君?!
捉鳖
王爷的身体好得很快。御医说不日便可痊愈,只是不知为何王爷的双腿仍然是无法站立行走。我便每日陪着他练习站立和行走。
广嬷嬷提醒我,王爷这身子是痊愈了,下面怕是不行,十分担心皇族子嗣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