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9)
王爷贴身侍卫都虞道,“皇长子征南带功归来,王爷夺得探花,皇上本是喜上加喜,谁知王爷突然间上书,要将赏赐换成援战抗辽,增援殷大将军。皇上即刻勃然大怒,驳斥王爷扮猪吃老虎,夺得功名不为修身养性而是蓄谋已久妄图干预朝政,便赐了王爷二十大板,赐板子不是第一次,只是这次行刑之人没有轻重,伤了王爷腿骨……”
是我的错。
难怪他不愿意上书!我忘记了,他根本不是皇上宠爱的儿子,他的母亲不会帮他说好话,在朝堂亦没有党羽,几个酒肉朋友还是没什么权柄的朔参官。
我直愣愣地在一旁看着他,自责得说不出话。
不知什么时候,医官们为他上好药,吩咐下人煎药事宜,人群纷纷告退。
他趴着躺在床上,抬头看着像木头一样伫立在一旁的我。
“过来。”
我遵命走过去,跪在塌前。
“你没有手帕么?眼泪像要淹了我这寝殿。”说着,他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一块带着温度的方帕。
我才意识到,我哭了满脸一脖子泪,忘了擦。
“你怎么伤成这样,你怎么伤成这样?皇上好狠的心……”
“嘘!慎言……”他伸出手指挡住我的嘴,道,“让你失望了,圣上没有下旨援军,圣上虽重文轻武,却不喜我参与朝政。我与母后自小隔阂,客套有余,而亲厚不足。若我是帮你们殷家说话,不仅是有护内嫌疑,更是对你们不利。圣上不是不垂青我,而是,憎恨我,若是我说往东,他必说往西。不是我不帮你们,只是,我若出手,便是帮倒忙。只是,他现已经打了我,气已经消了大半,至少不会给你们殷家火上浇油。”
“我错了,我满心想着堂兄能回来,而万万忽略了我夫君所处的地位,你说的对,我一介妇孺,既不懂儿女情长,更是不懂国家大事。你说得对,我既然嫁给了你,便不能以一己之私,陷你于不义。”
“不,你没错。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决定,是我的决定;不要放弃,故事还没有走到结局,我会帮你,让你堂兄战胜归来。”
我感动得不能自已,虽然他帮我的动机不纯,然而如此仗义,我与他萍水相逢,假面夫妻一场,有这样的心思已是难能可贵。
我看着他不能动弹的屁股和双腿,嚎啕大哭,“王爷!你伤成这样,还怎么娶孙小姐!”
王爷痛苦地捂着脸,“殷临溪,我都伤成这样了,你就饶了我吧。”
似乎是被安慰了之后,恢复了些气力,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王爷寝殿。只见屋外乱作一团,婢女小厮拿着药材慌乱地跑来跑去,侍卫呆立一旁,管家只顾着呵斥下人,只是越是呵斥,下人越是慌乱,一个时辰过去了,王爷要喝的药材还没熬好。更有甚者,年长的下人们趁乱开始窃窃私语,王爷惹怒圣上,指不定要满门抄斩,牵连下人……全然没有了规矩,眼看王爷卧病在床,完全不把我这个新晋的王妃放在眼里。
我唤了一声立在一旁的都虞,“去把那两个长舌妇带到我跟前来。”
“奴婢见过王妃。”
“跪下!”我斥责道,“长舌妇者,要下拔舌地狱的。王管家,她们二人,掌嘴,一人各三十大板。”
两个老婢哭腔道,“王妃饶命,老奴知错了!”
王管家笑着作揖道,“王妃,刘命妇和张命妇都是王爷从小在皇宫里伺候长大的,王爷宽厚,平日待二人如亲,年事已高,不宜动刑。”
“哦?年事已高,不宜动刑。那你代她们受刑,自掌嘴六十,可好?”
王管家跪地,“王妃,使不得。”
“哦?我倒要看看使得不使得!”我沉下脸,“都虞,既然王管家不愿意动手,那么你来吧。王管家,都虞乃习武之人,若是你自己掌嘴,还有个轻重,若是他动手,怕是没个准头了……”
“啪!一!啪!二!……”王管家见势不妙,别话不多说,一掌一掌地数了起来……他也不敢糊弄我,打完六十大板,他嘴角渗血,虚脱倒地。
下人们一个个颤栗如鸡,垂头而立。
“你们看看,王管家,什么错处没有,平白替你们挨了六十板子,还流了血,只因你们一个’年事已高’,若是王管家也’年事已高’,那便不必替你们挨板子了。王管家,你说你是不是’年事已高。’”
他刚要作答。
我快声说道,“若是你年事已高因这六十巴掌受了伤,那明日便回家歇息去吧!”
王管家连忙磕头,“王妃明鉴,小的正直壮年,区区六十大板,无碍无碍。”
“那王管家不会记恨殷梨吧?”
“岂敢岂敢,王妃是主子,奴才是奴才,要打要骂都使得。”
“王爷伤病在床,清王府并非放得你们清闲了,偌大一个王府全都乱了套!你们都听好了,王爷一日未康复,清王府,上到一只麻雀,下到一只蚂蚁,都得听命于我清王妃的。做下人的,最重要的是,一,认清你的主子,二,慎言。既然入了清王府,都是清王府人,主子不好过,下人必定遭殃,若是主仆同心,什么坎我们都过得去,你们说,是不是?”
一厅堂的下人纷纷附和“是是是!”
我吩咐他们把医官开的药方拿来,吩咐识字的下人按部就班去抓药,又吩咐人在王爷寝殿外支一暖药的小炉子,一旦王爷没醒,暖着煮好的药,待他醒来便可以服下。又担心下人疏忽,或是王爷不肯服药,让人搬来一张贵妃榻,置于王爷寝殿中,想要亲自在跟前服侍他。
送来的药我来喂他一口口喝下。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好一个色令内荏的清王妃。”
我知道他看不上我这样强势的管家婆,喜欢的是孙幼诗那种诗情画意的仙子,“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不过,清王妃,你的鼻涕可以擦一擦吗?”
“啊!!”刚刚在一大群下人面前,骂了长舌妇,打了管家,狐假虎威,杀鸡儆猴,自以为威风凛凛的当家主母,竟然挂着大鼻涕!……只想一死了之……
“哈哈哈哈哈哈!!殷梨,你实在有趣。”
“不过,你一个闲散王爷,下面的人也跟着你一起闲散,完全不像个王府。”
“哦?那么柱国府又是如何呢?”
“柱国府如军营。若是犯了同样的错误,怕是要被杖毙。”
“嗯,那可真是太不风雅了。”
此时跑腿小厮小贵来报,倚门而立。
我道,“进来。”
“王妃,这是李府公子李怀仁,翰林院大学士周臣,开国侯姜尧章三位公子的拜帖,望明日午时可求见王爷。”小贵心无旁骛地越过王爷,径直将拜帖送到我手上。
王爷的手尴尬地竖在半空中……
我接过拜帖看了一眼,“不见。王爷需静养。”
“是,王妃。”
“等等。本王的访客,本王还没说话呢!”
小贵转身,正色道,“王爷,王妃说了,在王爷未康健之前,清王府上到一只麻雀,下到一只蚂蚁,都要听命于王妃。”
“看来,这王府不叫清王府,倒要改叫’清王妃府’咯。”
“希望王爷的屁股快快好起来,殷梨便可还权于王。”
下毒
在我衣不解带的精心照料下,王爷的伤势,更重了。
天气渐寒,已是入秋,然而,王爷伤却越发浓流血,甚至发起了低烧。
群医束手无策,按理说,受二十大板之刑,至多半月便可康复,然而,世事难料,大半个月过去王爷不幸体质薄弱,难挡酷刑,伤口迟迟不愈合,如此下去,命不久矣。
官医来过了,御医来过了,后来,连皇长子、太子和皇帝都来过了,把亲生儿子打成半死,皇帝很后悔,赏赐了很多珠宝,一副让我准备后事的样子。
下人们都一副看寡妇的眼神看着我,我干着脸瞪他们,正要训斥。
他们惊恐地自动跪地,“王妃,我们什么舌根子都没嚼啊!”
“你们心里嚼了!”
集体委屈脸。
“清王爷才不会死,听到了吗?!”
众人在殿外跪成一团,瑟瑟发抖,“是是是,王妃。”
也许是听到了我在门外训斥下人。
“清王妃好大的官威啊。”一进门,就被面色苍白的王爷揶揄,他定睛看着转过身的我,“怎么又哭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