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3)
我忍不住微笑地打断了他。
“皇后,民女殷氏嫡女殷梨斗胆,请将民女赐婚给您的儿子,清王赵淮鹤为妻。”
皇后硬生生地愣住了,突然难以抑制地大笑,越是笑越是好笑,最后她捂着肚子,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不再有那些冠冕堂皇的贵族礼节,“杀死我父亲的仇人的孙女要请求嫁给我的儿子?”
叔父捂脸,四个夫子白请了。
皇后又道,“我倒是不在意那些新仇旧怨,可惜啊,全汴梁的人都知道,清王意属孙太傅的小女儿汴梁第一美人,孙幼诗。”
我笑笑,“孙太傅的女儿确实个个貌美如花,不仅小女儿是汴梁第一美人,二女儿是禁军统领夫人,大女儿孙贵妃更是得圣上独宠,现如今又有身孕……今后孙家权倾朝野不在话下,不似我殷家特立独行,独来独往,没有依靠……”
皇后的脸色敛了敛,“那又如何,小姑娘,你是看错我了,后宫之大,圣上宠幸谁,本宫从不挂怀。与孙家结亲,不仅小儿女情投意合,我们两家更是强强联手,跟你们结亲……本宫能有什么。”
我又道,“孙太傅为人如何,皇后自是清楚不过了。这些年来,他几次拉拢我叔父与你作对,若不是我叔父屡次拒绝,独善其身,所谓的舞弊案早在十年前就发了,皇后哪里等等得到今日。我听闻孙幼诗孙小姐与兵部尚书之女刘瑶乃闺中密友……”
皇后冷笑,“孙幼诗这个花瓶,竟会懂得做这些?”
“孙太尉,现如今,有女儿宠冠后宫,有女婿掌握军权,今日上奏皇上退兵求和,如今皇后折损,若我殷家倒下,皇后怕是有大麻烦。若我们两家联手,劳烦请中书侍郎王意远为援兵谏言,而我叔父助力还得皇后清白。助彼此于危难而不是赠彼此权势,民女拙见,雪中送炭,更胜于锦上添花?若民女有幸一朝成清王妃,孝敬皇后,我殷家为皇后鞠躬尽瘁,又岂在话下?”
华服之下,她憔悴的脸在烛光中沉默了很久,“你殷家世代出武夫,怎会有如此玲珑之人,柱国公,你好福气啊。”
叔父恭维道,“这福气,皇后想要,自是不难。”
“清王这个病秧子,有你这个王妃,也是他的福气。”皇后笑,“那婚礼一定要热热闹闹的才行。”
请君
清王爷的八卦从来都是全汴梁最津津乐道的,不仅出身显赫,还是城中有名的才子,名妓传唱的伤春悲秋的词曲大多出于清王爷之手。之所以才华横溢文思泉涌,只因其“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的悲情使然。
当他写美人,大家都说,写的是孙美人;当他写山水,大家都说,不见孙美人,寄情山水;当他写心情,大家都说,不见孙美人,悲伤风月;当他写家国……哦,他从来不写家国。他的一句名言,“国事不风雅。”以及“清王爷不事不风雅之事”。
因他自小体弱,不关心朝堂之事,皇后甚是挂怀,三番几次劝解,甚至动用了法,这个小皇子也不曾悟道半分。无奈,见他无半分仕途之心,皇帝封了他个闲王爷的的名头,封了宅邸,也任由他去了。
汴梁的八卦传得很快:将门殷家嫡女殷梨使用卑鄙的手段,拆散了汴梁才子清王爷和汴梁第一美人孙幼诗。赵淮鹤堂堂一个王爷在府里闹绝食寻死觅活,据说是此生非孙幼诗不娶!
听了这些谣言后我觉得王爷甚是可怜,也担心还不到成亲的那天他就要死了,决定好好劝慰他。我写了拜帖让清王爷赴约朝晖阁天字号包间。
我招呼了四个丫鬟一起隆重精心打扮一番,直到铜镜中唇红齿白,心想,只能努力努力不能差汴梁第一美人太多。
推门而入,迎面见一谦谦君子着一身月牙白,身材高大却有些许病态的白皙,除了更成熟了一些,与小时候我见过他的样子别无二至,他掩饰得很好,气色看起来还算不错,没有半点要死的样子。
“我原以为清王爷不会来。”
“觉得我不会来,你还请?”
“只是碰个运气,没想象到,我真的那么幸运。”
“幸运?大婚也是幸运?”
“是殷梨之幸。”
“全汴梁的人都在说,我喜欢的是幼诗。即使这样,你也觉得幸运?”
“王爷何必在乎他人之言……”突然间我有些心虚。
清王爷怒而将一白纱扔向我。
我一下从侃侃而谈语塞,红了耳朵。
我十四岁那年,皇后的踏青宴,宴中贵族青年男女饮酒作乐,作诗弹琴,还有马球赛事。
因为叔父对我管教甚严,自八岁以后我就没有打过马球。
我用三盘桂花糕收买了堂兄后,堂兄为我向叔父求情,不知说了些什么,叔父便允我去。只是,我需得恪守女子清规,需得着男装上马,面着纱,不得以面目示人,以免坏了清白。
连我堂兄也大呼叔父中八股之毒太深,到时候踏青宴,哪个年轻小姐不着华服美饰出席,个个将自家大小姐比了去。但对我而言叔父允我去,已经是莫大欢喜,不求他想。
于是我穿着男装,绑着面纱就去了。我们殷家的孩子骨子里流着骑马征战的血,即便是我六年不曾骑马,我们二人配合默契,驰骋赛场,赢了这些个娇滴滴的公子哥小姐们个彻底。我咯咯开心地笑着,此刻在马背上的自由让我像在风里一样飞。
因为我着男装,又蒙着面纱,又又赢了这帮小气鬼,自此,王公贵族的圈子里流传:殷家嫡女殷临溪貌丑如猪,力大如牛,只能终日着男装,戴面纱,粗鄙不能示人。当然,我叔父知道了之后捶胸顿足,他没有反省是他的迂腐让我的名声变臭了,而是后悔让我去参加比赛,于是从那时后更加将我严加管教。
踏青宴出现了个小插曲。只因我戴着面纱,无法进食,席间米粒未进。我偷了个桂花糕躲在水塘边享用。坐在小木桥上掀起面纱刚要吃,系带一松,一阵风,干脆把面纱吹走了。
只看见清王赵淮鹤穿着月白色长衫打南边不远处走了过来,完了,我叔父不让外人见到我长相的,更不能让人看到我堂堂一个大小姐在水塘上吃桂花糕。于是我朝北去躲,又看到汴梁第一美人孙幼诗打北边过来。慌乱之下我躲到了一个大水缸后。
可以料想,这二人相遇了。不可料想的是,清王爷竟然表白了起来!
清王爷道,“我正寻你,你缘何要躲我?你小时候便说要嫁给我,现在可还作数?若是你愿意,待你及笄,我便请皇上赐婚,可好?”
孙美人惊恐,娇滴滴地答,“王爷错爱,小女出身卑微,配不上王爷!”
我的地藏王菩萨,我都听到了什么惊天八卦!皇后幺子汴梁第一才子清王爷赵淮鹤向汴梁第一美人孙幼诗求爱,被拒绝了!好一个君王有意,神女无情啊!
我抑制住不断疯狂上扬的嘴角,严肃地对堂兄说,“堂兄,这件事只有我知道,我只与你一人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知道吗?”
堂兄郑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第二天,全汴梁的人都知道了。生无可恋,岂料到我殷家竟有如此口舌他人的血脉,怪不得我也怪不得堂兄。
清王见我失了神,打量了我一番,嘲讽笑道,“怎么?现在出门不穿男装,不戴面纱了?”我是来勾引你的啊,大哥,穿男装,戴面纱,要怎么勾引?
哇这个人,过了两年了,还留着面纱,可见这仇,记得很深。
识时务者为俊杰,扑通一声,我赶紧跪下,“王爷见谅,小女知错了!嚼人舌根,当下拔舌地狱!毁人姻缘当剪断手指。只是此桩姻缘,对小女尤为重要。若王爷成全,小女来世做牛做马为报!”
“不行。强扭的瓜不甜。”
“小女不要甜,只要瓜。”
“嗯?你说谁是瓜?”
“呃,总之不是王爷。”
“你觉得你当初做了这样的事情本王还会娶你吗?”
“王爷三思,若王爷执意不肯娶民女,那么请王爷自行向皇上与皇后说明。殷梨尽人事,听天命,嫁衣以待。”
“本王自会说明。”
铩羽而归,原以为我能说服堂堂一国之母,说服区区一介痴情儿也不是什么问题。我并不打算痴缠恋战,唯有另做打算。新仇旧恨,即便是我说破了嘴皮,也不能一时间将一个王爷的心从汴梁第一美人那边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