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17)
它还有温度,似乎是出府不久便被割了下来。
“喜欢吗?”太子瘫坐在太师椅子上,“是不是有人送了你更好的东西,你便不喜欢为兄的礼物了?”
“不是。”
“那个东西,是为兄的,你明白吗?”
“明白。但太子误会了,太子要的,微臣没有。”
“张口闭口,微臣微臣。你觉得我不配做你兄长,是不是?你是皇后和皇上的嫡出子,留着两朝最尊贵的血脉;我只不过是一个采女的儿子,空有太子之名,而出身微贱,连教授了我十八年的恩师都认为你这个什么也不做的王爷才能继承大统!凭什么?赵淮鹤,你以为你斗倒了皇长子,我就对你放下戒心了吗?从小便对外声称抱恙,从不参与齐射,所谓不事朝政,不过是掩人耳目。我不相信’汴梁第一才子’对社稷毫无野心,我也不相信,轻轻松松算准了自己夺得探花,设计陷害了皇长子的赵淮鹤好不觊觎皇位。明面上,你结交一些纨绔子弟,花天酒地,而这些酒肉朋友,却恰好个个世袭爵位,出身高贵,其父兄一旦薨逝,他们便继承其位,助你掌控朝堂。赵淮鹤啊赵淮鹤,好一个扮猪吃老虎。
十八年来,李太傅一直不肯交出手中的东军令,他竟然声称,东军令不过是市井谣言,却给了毫无瓜葛的你!师父,是你先狠的心啊。是你告诉了我英雄不问出处,又是你告诉我嫡庶之别。”
“太子多虑了,微臣从未觊觎过皇位,父皇嫉恨前朝血脉,且微臣体弱多病,总所周知。太子为储君,又何必忌惮我这闲散之人。”
“好个体弱多病……为兄,要如何信你呢?”
我看着这个癫狂变态的太子,剧烈的恐惧如坍塌的烈焰将吞没,这个可怕的怪物,为了皇位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太子挥手道,“方御医。”
只见两东宫内侍上前,钳住赵淮鹤,一名医官手执染污褐色的牡丹方帕朝他走去,他们要毒死他!
我跪下,以头磕地,“太子!皆知圣上忌惮清王血脉,皇后疏远清王,妾身为清王妃,却身负殷氏叛国之名,且不说没有,即便清王有东军令又如何,东军如何能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将军?是故,绝无可能动摇太子储君之位。且太子今夜造访,人尽皆知,太傅命丧王府之外,清王愿代太子挡下欺师灭祖的污名!望太子饶过清王一命!”
“王妃见笑了,本宫岂是残害手足之人?本宫只是……为清王治一治,这’体弱多病’。”
片刻,我被一力壮如牛的内侍制服在地,如同大刀砍豆腐一般,毫无招架之力,只得声嘶力竭,“不!!!淮鹤!”
只见那御医,用方帕将赵淮鹤口鼻死死捂住,他如同一只被猛兽围攻的白鹤,极力挣扎,渐渐失去力气,最终,御医放开他,他瘫倒在地。
制住我的内侍同时松了手,我挣脱开,奔向赵淮鹤。
我抚着他的脸,哭着喊他的名字。
他儒雅的面庞,毫无血色,平静得像一尊精致的雪雕。
突然,他呛了一口,猛烈咳嗽。
我抱着他,破涕为笑,“你没死,你没死……”
太子慵懒地撑着下巴温和看着地上狼狈的我们二人,“真羡慕,伉俪情深啊。贤弟,现在本宫相信,你,’体弱多病了’。其实本宫也相信,东军令确实不在你手上。哈哈哈……”
当然,东军令在李太傅手上,而李太傅刚出府就被太子杀了,可想而知,谁的手上会有东军令,太子,不过是找了个懒得编造的不费力的借口。
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慵懒道,“摆驾,回宫。”
我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来不及疑惑,只觉得劫后余生。
广嬷嬷捡起地上带褐色污渍的牡丹方帕,布满褶皱的脸上失去血色,立即恐惧地将帕子丢得极远。
“肺痨血,传染!”
葎草
好个“治疗体弱多病”!让赵淮鹤染上肺痨,他便是真正的体弱多病了。
赵淮鹤层层布局,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却被太子一一识破,最终又因其恩师偏爱赵淮鹤,又怎能不嫉恨他?他恨不得杀了他,却不愿意背负残害手足之命,令其染上肺痨,使其被病痛凌迟,消除其争储的威胁,又能将太傅之死嫁祸给他,一举多得。太子,究竟有怎样一颗阴狠毒辣的心!
亏得广嬷嬷因其侄子死于肺痨故,识得肺痨咳血,只道,“若是提早防范,便可有望防治,民间有一草方,救人无数:葎草汤,需葎草配上百部、白及、夏枯草反复加水煎煮。只是这葎草极为难得,此草虽盛长于东瀛,然与大宋一海之隔,东海与倭寇交恶,葎草一克千金,任凭东疆肺痨肆虐,获救之人也极少。”
如今唯有葎草能救赵淮鹤的命,事关重大,我也实在放不下心交由他人料理,“东海,我亲自去。”
广嬷嬷大惊,“王妃!万万不可,东海倭寇横行,痨病肆虐,路途遥远,你以千金之躯如何使得。”
“时间紧迫,都虞前往东海,本应是最佳选择。然而我听闻葎草千金难求,黑市上葎草真假难辨,我怕他误判真假,反而耽误了时间。而我读过几本医书,识得葎草,本是擅长骑射,虽多年不练疏远了些,总归是记得。此番顾不得什么礼节,唯有我乔装打扮,快马前往东海。”我又嘱咐道,“你们千万不可告知王爷,否则他定是不准我去的。”
临别,我去书房找了赵淮鹤,之间他依然面色有光,神色淡然,长睫落睑,手持一本长诗。
我骗他说,即日起,我将回殷府守孝,让他时刻照顾好自己。
他不疑我,“可需我一同往?”
“不必,本是殷府家中事,我本已出嫁,不该插手,如今家主丧,无人操持,外嫁女儿回门主事已是失礼,再跟着姑爷一起,更是不成体统了。”
他点点头,“也罢。你也无须担忧我,痨病血未必会染。”
我哽咽,“你一定不可以比我早死。”
“当然” 他云淡风轻笑笑道,“你就没有别的想问的了么?”
“有。你到底是不是想当皇帝?” 赵淮鹤,你究竟是韬光养晦还是真的云淡风轻?
“这取决于你想不想当皇后,你想当皇后么?”
“不想。”
“那就不当。”
“你蛰伏筹谋多年,结交权贵之后,是为何?”
“做一个正直的人,需得比奸恶之人更聪明才是。”
“赵淮鹤。”
“嗯?”
“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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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离开汴梁半月之后,都虞在驿道上拦住了我。
他拿着一个盒子,“请王妃过目,这是否为真的葎草。”
“你从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从王妃离开王府开始。”
“那么大老远就跟着我,为什么不上前?!”
“王爷怕您不让跟,王妃孤身一人,身怀巨金,前往蛮荒之地,实在危险。都虞一路跟着王妃一路寻卖葎草的药商,此经东海,许多奸商持草往京都高价贩售,因此未必需到东海,便可买到葎草。”
“你这竖子!不早说……”我打开盒子一看,品尝一口,雀跃。
“是葎草!赵淮鹤有救了!”
新欢
此去东海,一来一往,等我回到王府,已一月有余。除了广嬷嬷以外、都虞和赵淮鹤,包括小桃儿所有人都以为我此去的是殷府。
小桃儿愤愤道,“小姐,那孙氏果真是恩将仇报的□□!”
我惊讶道,“小桃儿,她好歹是柱国夫人,是清王府的客人,你是为何对她如此愤恨叱骂?”
“她不配!当上柱国夫人之初,趾高气昂,柱国公去世之后,哭哭啼啼,难以持家,小姐怜她怀有身孕,收容她在王府中,且代管殷家大小事务,她倒好!勾引起王爷来了!”
“小桃儿,不许信口胡诌!”
“清晨,小姐奴婢给她送炖品的时候,亲眼看到清晨王爷从她房中出来!不是勾引,是什么!本就她与王爷那点纠葛,府中人早已议论纷纷,她尚不知检点,奴婢本也不信王爷垂青这贱人,直到我亲眼所见!”
我的心突然跳的厉害,便喘了起来。
“住口。我说过什么的,不得妄议主子是非!明知故犯,自掌嘴三十,罚俸半年,你且去内务府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