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举动很得他意,在离开府中时,脚步都快了起来。天快黑了,他连家门都未进,直接一头钻进一家他常去的酒馆里面,有熟识他的人和他打招呼,问他怎么这么久没有来,最近有没有打听到什么事情。
再喝了几杯之后,开始同身边的熟识的人聊了起来,几个邻桌的,饮了酒的人看他说的热闹,也凑过来听——
他很懂这种套路,如何让别人信服他。
“最近听闻北疆那边乱七八糟的,祁家那个二儿子表现的可是和在京城里面不一样,听说和那个嗜血残暴的北疆将军打起来了,比划起来丝毫不输,真是虎父无犬子。”
“不是说他叛变了吗?”有个人喝多了,但是还是很谨慎的小声说。
二赖子贼眉鼠眼的看了周围一圈,伸手示意人们向他身边聚拢过来,“你们也不想想,祁衍没娶亲之前是什么样子,,娶了之后变了个人似的,你们真以为那么简单?就算那些事都是小事,可是随军出征可不是随便就能决定的。”
他被围在众人中间,眼鸡贼的转了一圈,“若是你们多想一想,就不会再乱传话,毕竟……”
二赖子比划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胡扯。”有个坐在外围的人冷哼一声道。
几桌人的视线过去,那人还是一副倨傲神色,但什么也没有说。
有和二赖子关系近些的,和他道:“这人在你未来这几日,可是和我们说了不少东西。”
二赖子没说话。
也没去看那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不该去看。怕看多了,端坐在那里的银票自己都长着翅膀飞了。他仰头灌下一杯酒,心里已然沸腾起来。
看来这银子还真好赚。
嘿嘿。
·
二赖子忙着在心里数银票的时候,沈问歌自然也没有闲着。她让王管家驾了马车,打算去城郊寻福伯一趟。
城郊比起皇城来,要显得安宁的多,人们大多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村子里一派祥和。
她敲响了福伯的房门。
福伯开门看到她时很是惊讶,但很快就变成一副慈祥的模样,招呼着她快进去。
“福伯,如果没有急事,我绝不会过来叨扰。但我必须要来。”她话语里很是坚定,“祁衍如今生死未卜,我实在不得安宁,若福伯知道祁衍的事情,哪怕是一星半点,都要告知于我。”
“如果是,可以寻到祁衍的法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福伯捋着胡子,看着略显急切但又不想表露出来的沈问歌。
良久,才叹了口气,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夫人是他唯一带到这里的人。”
沈问歌愣住。
“他失去母亲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很少去信任别人,连老奴都会戒备。他留恋于望月楼,表面是在寻欢作乐,其实是在思念他的母亲。”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福伯无奈的笑笑,似乎是觉得自己接下来说出的话也着实荒谬,“望月楼最初的掌柜其实是祁衍的母亲。”
“什么?!”沈问歌快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可能……”
福伯似乎是猜到她不会相信,进屋内翻找许久,才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
一本本的账本,带着泛黄的气息,就这样被摆在她的面前,她伸出手去翻看,里面记得,一笔笔的开销,的确是很眼熟。她前不久才看过这账本,只不过那帐本记录的东西比眼前这些更多。
后面还有老鸨的章印,是决计不会看错的。
沈问歌一本本翻过去,每一本上,都有路远梅的名字。
这白纸黑字是绝对不会骗人的。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何表情,只能依着自己的本能问:“那在母亲之后,望月楼的归属者是......”
“祁衍?”
福伯点了点头。
沈问歌扶住桌角,才没有让自己仰过去,原来自己折腾半天,居然是从自己的夫君手中买下了望月楼。
不过,福伯显然要说的不只是这些。
他不过是为了铺垫而已。
他拿出了一封信,郑重的交给沈问歌,“这是前些日子老鸨察觉出望月楼有异,过来祭拜时,特意交给我的东西,嘱咐我一定要将东西亲手交给夫人。”
沈问歌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手颤抖着打开。
写着沈问歌名姓的信件被她攥在手里,看着信中寥寥字数,一颗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安好,勿念。”
下面还慎重的标了日期。
沈问歌不知该笑该哭,依照着时间推算,这应该是在和弋殷打完之后给她寄过来的。
她正准备将信塞回信封中,没想到信封里还有其他的东西。
大概是太着急,不小心塞进来的废纸。
沈问歌打开看见开头,就被逗笑。
竟是无比正式,写着——
问歌。
这混球。
沈问歌继续看下去,却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信行文之间无比熟悉,她前不久才看见过一封。两封绝对都是祁衍的笔迹。她手上这封,最后还问她之前的信件有没有收到。还在空白处画了小鸡啄米。
千真万确是祁衍所写。
之前的那封?
沈问歌脑子中的东西忽的连在了一起。
她从信中抬头,想起福伯的话:“望月楼有异,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49章
北疆, 夜幕低垂,无星无月,一场大雪初歇,周遭一片静谧, 天地茫茫间, 两个身影由远及近。
“放我走吧。”跟在后面的那个人拖着嗓子哀求, 细看之下,他的腰上捆缚着一根绳索, 拽着他向前进发。是之前在祁衍捉来的小结巴。
他被绑的绳索,此刻正握在前面迎着风行走之人, 他面色平静, 快要与这雪景融为一体。
是祁衍。他似乎是受了伤,走路踉跄,但脸上还是平常神色, 只有抿成线状的唇暴露他分明是在忍耐。
那个弋殷, 他还真是有点低估他了。本是箭在弦上, 两军对垒, 弋殷却是十分嗜战,对祁衍想要赶尽杀绝。祁衍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但隐隐觉得和小结巴又逃不开的联系。
没想到后来弋殷耍了阴招。
弋殷才根本不在乎所谓的礼义廉耻, 对着祁衍的战马下了狠手,马儿吃痛,嘶鸣狂奔。祁衍本想翻身下马, 但看着弋殷的样子,还是想要以身犯险。
说到底,还是小结巴的话,深切的影响到了他。
马奔驰许久, 在一处好人烟稀少之处才停下。祁衍在心中粗略的估计与军帐的距离,他怕弋殷有诈。
可没想到弋殷只是想同他比试。
弋殷虽是残暴,但的确有点东西。祁衍忘不掉凄寒的白雾从鼻腔呼出,他和弋殷打到兵器全失,最后以拳脚分胜负。他受了些伤,但弋殷也没有吃到好果子。
如果没有打到最后,他也想不到谁会赢——
弋殷适应北疆的气候,体力消耗并不大,时间越拉越长,很快祁衍感觉自己支撑不住了。
他被弋殷的绝对力量所牵制,双手被反剪。
“是不是你把人带走了?”弋殷问用中原话生硬地问。
祁衍没有说话,他在等着反击。
“他可是……”弋殷还想说什么,被突然打断。
有人比祁衍快一步,用重物在背后给了弋殷致命一击。祁衍终于得了空子,喘着粗气看着一脸镇静的小结巴,两人静默的注视一会儿,然后祁衍掏出绳索,捆住了小结巴。
小结巴不知道怎么逃出来的,还趁乱偷了一匹马,他自己说是找不到他,看着雪地里的马蹄印才追到此处的。
没想到,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小结巴哇哇大叫,大概是用西越话骂他,这一骂就骂了一路。
“闭嘴。”祁衍终是忍不住道。
小结巴一下老实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行至一处较为隐蔽的低洼的坑洞后,祁衍注视着小结巴,问。
他在打晕弋殷之后,还知道放烟吸引北疆人的注意力,让他们及时发现弋殷。
小结巴没说话,他根本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祁衍扫了扫身后石块上的雪,背靠在上面,调整着呼吸,给他换了个问题:“你明明可以自己逃走,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我想去皇城。”小结巴一屁股坐下来,正经的说。
然而只是正经说了一句,又开始不依不饶:“快告诉你们皇帝,我不想去北疆,也不想回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