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为(44)

☆、第四十五章

“小休，小休？”林景堂穿着外套，站在林行休的房间门：“小休，爸爸带你去看妈妈吧？”房间里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紧闭着，林行休坐在书桌前画画，林景堂从来看不懂儿子的画，他觉得那是林行休自己的世界。

房间里的灯打开了，外面下着雨，天气灰蒙蒙的，给人的心情就很糟糕。林行休笔尖顿了一下，警惕地仰头看了林景堂一眼。

“哎呀，小休，是爸爸啊。”林景堂笑着说，虽然他在林行休确诊为自闭症的几天里，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但他无法不去接受。

林行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放下笔等着林景堂说话，林景堂蹲在他面前，拿出手机找出来一张照片：“小休，你看，这是你的弟弟噢，昨天晚上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房间里很安静，林景堂轻轻呼出一口气，打算重新说一遍，林行休稚嫩的音色响起：“他不是。”

林景堂笑了声，说：“他叫林逸航，你还没见过他呢，你看，你俩的眼睛有一点像啊。”当然像，林逸航全身都没有林景堂的基因，眼睛随的是张瑞的。

他直视着手机里的照片，感觉身子想被漩涡吸进一个时空里，他长大了一点，站在熟悉的家属院门口，他在这里长大。

他站在院子门口，下着的雨淋不到他。对面是一家文具店，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林景堂撑着雨伞，挥了挥手里的笔记本，和一盒打包的馄饨。林行休觉得心就像一个玻璃杯摔在了地上，这一条他记得。

笔记本是林景堂送他的生日礼物，馄饨是他最爱吃的，这天是他的生日。他看着隔着一条四道马路外的林景堂，眼泪从眼眶里滑出来。

绿灯了，林景堂不想儿子等太久，小跑着回来，他突然在路中央停下，腾出手掏出手机，雨伞遮住了他的视线，电话接通时，他已经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和他从未听到过的那声——爸爸。

林行休冲了过去，不顾红绿灯，他用尽了所有力气大喊：爸爸——

生命就是这样，你觉得他在跟你开玩笑，其实并不是，他只是悄然地从你身边，无赖的夺走那些你觉得轻如鸿毛般的人或物。

失控的大货车撞在了路边的绿化带上，司机踉跄地走下车，仿佛觉得自己像是做梦，怎么车突然就失控，怎么就装着人了呢？

他站在一旁，看着一个小男孩，跪在地上，抓着地上男人的胳膊，大声哭着让他回家。路上的车子把他们围了一个圈，他们看热闹，却没有一个人想起拨打120。

“小……休……”林景堂难受地说出话，觉得脑袋后很热，雨水打在脸上有很凉。林行休哭着点头说：“我们回家。回家……”

“哈……小，休……你，你叫……我爸，爸爸……了。”林景堂拿着沾着血的手，去摸林行休的脸。

林行休抓在手里，他一直觉得爸爸的手很大，很温暖，只要爸爸牵着他，就不怕陌生人的眼光。

“爸爸，我们回家吧？你还要教我写作文呢，爸爸回家好不好？”林行休天真的拉着林景堂，他想把爸爸背回家。

林景堂觉得呼吸难受，疼痛感遍布全身，他瞥见身边雨血夹杂在一起，原来那温柔是从他脑袋里流出的血。

周围的人意识到情况的紧急，有一个女人惊呼：“快打120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女人打了120，试图去采取一些紧急措施，当她走进看了一眼，眼泪流出来，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小……休，爸爸……想，睡觉……了，你答，答应爸爸……替爸爸，保，保护，好妈妈，和……弟弟……”林景堂觉得眼皮很沉，他从来没觉得那么困过。

“做……做一，个好人……可千万，不，不要再……打架了，别哭，乖……听话……”林景堂眼泪流出来，嘴角却勾起，用拇指轻轻摩擦着林行休的脸。

林行休想起那天把对门邻居家的小孩，打了一顿，因为那小孩骂林景堂。结果伤势严重，林景堂教训了他一顿，他却死咬着嘴唇，不告诉爸爸为什么。

“我错了，爸爸，我以后再也不打人了，你跟我回家好不好？这里太冷了，回家睡吧。”林行休哽咽着说，林景堂再说什么他没听清。

救护车的声音渐渐传来，林景堂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他不知怎么，哭着哭着就掉进一片云上，有个人再喊他的名字，这个声音让他有些思念，他以为会成一个念想。

“林行休？”那个声音不确定地又叫了一遍，噢是陆西畴在叫他，不过他已经死了，怎么会听到陆西畴喊他？应该是想他了。

喉咙像是旱季干涸的小河，被灼热的阳光蒸发的一滴水不剩，他很渴，嘴唇应该已经干裂了。陆西畴又在喊他，但这片云上根本没有他的踪影。

陆西畴到底在哪？云就像沼泽一样，他每走一步就会陷进去一点。他撇眉无奈的看了看天空，是灰色的，他瞳孔骤然放大，好像看到陆西畴了。

等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时，他看不清陆西畴的脸，只能听到陆西畴叫他的名字：“林行休？醒了吗？”

他努力去看清陆西畴的脸，可眼前瞬间一黑，身体失重般往下落，他抓不到任何东西，直到落在了“地上”。

“醒了啊？”陆西畴沙哑中带着疲惫，“你怎么那么傻啊？”右手上正在输液，手背已经有些发紫了。

林行休脑袋上缠着绷带，右腿被放的很高，肚子说不出是那里痛，但头痛的很严重，病房里“嘀嘀”想着医用设备的工作声。

他动了动右手的手指，戴着氧气罩呼吸很难受，撇眉道：“我……还没死吗？”陆西畴轻抚着他的刘海，没听清他说什么，俯身道：“你说什么？”

“我，渴……”林行休看着他说，他以为再也见不到陆西畴了。陆西畴在他额头上亲亲亲了一下，倒了一杯水，跟护士要一包棉球。

“你是不是又熬夜刷题了？怎么睡那么久。”陆西畴引开话题，拿着棉球沾着水，细心的“喂”水。

林行休盯着天花板，不说话。陆西畴既然在这里，他可能就看到了那个收纳袋。

陆西畴见他不说话，从包里拿出一盒脆脆鲨三明治，在他眼前晃了晃：“新口味哦，等你能下地走路了，我就奖励给你。”

“嗯。”林行休轻轻地说。

这个时候，守在他身边的是陆西畴，不是他妈张瑞，虽然他也根本没期望张瑞能来，但他梦见了林景堂，他答应了老爸，要替他照顾好妈妈和弟弟，但他没做到。

他不敢去看陆西畴，这种害怕与人对视的感觉，已经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陆西畴说什么他都没听清，林行休觉得自己偏了陆西畴。

骗陆西畴说自己没病。

“我去看看护士怎么还没来，你等会儿我啊。”陆西畴推门离去，他叹出一口气，怎么没死啊？死了才好呢。

门开了，他生生把眼泪憋回去，进来的应该不是陆西畴，脚步声很杂乱。他没回头，眼睛一直看着窗外的树梢。

“小林是吧？”一个陌生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我是陈宁的妈妈。”女人说话铿锵有力，好像不容反驳。

林行休艰难地回头看着她，女人穿着正式的衣服，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的贝雷帽，帽子上的黑纱遮住她小半张脸。

“你不用说话，听着我说就行。”陈宁妈妈说，“首先我代表陈宁向你道歉，其次就是希望你能写一封“谅解书”，你的医疗费我承担，只要你不让陈宁收到劝退书。”

为什么？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觉得荒唐又可笑。

“你怎么在这？”陆西畴站在门边冷声问，“阿姨有这个时间，不如先去办转学手续。”陈宁妈妈向林行休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跟在陆西畴身后的实习生翻了个白眼：“有钱就很厉害吗？看望病人穿的像是参加晚宴。”带她的医生咳嗽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多嘴乱说话。

“怎么样？头还痛吗？”医生拿着本子，检查仪器，“不用担心，虽然是多发性骨折，但已经度过难关了。”

既然医生问了头疼，那就是脑震荡了。

“你家长怎么还没来？”医生随口提了一句。陆西畴在旁边想插一句话，但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