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不才+番外(38)
娄兰笑问她年岁。
她答曰:“十三。”
娄兰点了点头,笑道,“豆蔻年华,不错。家中可还有亲人?来此品酒宴为何?”
小丫头犹豫道,“家中再无一人,自以为身负绝技,小女特来讨这一百两赏钱。”
娄兰细细打量她一番,见她衣裳上补丁不少,脚上鞋脏旧,言谈小心,看起来倒像是个被卖了的再逃出来的贫家女。
她朝小丫头招了招手,“可有姓名?”
丫头弓腰福身摇了摇头,低眉顺眼地,像个被磋磨得没了性子的小丫鬟。
娄兰想起自己在浣衣坊冷水浣衣的岁月,此刻莫名心疼这丫头,遂虚扶着她的手让她起身,“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娄兰斟酌道,“从此,你姓莫,名念。我叫你念念,你叫我一声……娄姐姐,可好?”
丫头似是默念一遍新名字,喜笑颜开道,“谢娄姐姐!”
这一关不简单,莫念、章小公子和乐官人俱都淘汰了,只剩那位不知姓名却极有气度的公子。
章小公子十分不服,“这换骨醪有何错?本少爷绝不可能品错!”
乐不凡紧抿着嘴,蹙眉凝思,继而道,“是薄荷!加了薄荷叶的换骨醪!”
温和公子摇了摇折扇,微微一笑并不作赘述。
薄荷性凉,服用后提神醒脑,入薄荷叶的换骨醪,当之无愧“换骨醒”。
娄兰笑答:“乐大人当真一副巧舌,不仅能说会道,还能品千百酒,果真厉害。”
乐不凡答案没给对,此时说出配料,她自然要夸奖一番叫他心里好受些。
果不其然,乐大人听了这番夸奖,心里得到些许安慰,苦笑着退后两步。
娄兰紧跟着看向温和公子,“这酒的确是加了薄荷叶的换骨醪,名为换骨醒,这位公子当真好酒,想必是侵淫酒类数年。”
温和公子连忙反拿扇子摆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娄兰似是遇到知己一般,笑盈盈地问他,“不知公子贵姓?”
她虽是抛头露面的酒馆老板娘,却也不太方便问男子名讳,只要知晓个姓氏便算了解。
温和公子回应道,“免贵姓杨。”
台下人一听,俱都窃窃私语,“是那个皇商杨家?”
酒桌上的男子或高谈阔论,或小声探讨,“这便是杨老板吧?”
莫念站在台下听人说道这事,她思索着上前打听,“哪个杨老板?”
那些男子在这样的去处极少见到女童,笑得放肆,“你这丫头倒是水灵,自然是明镜斋的杨老板。”
另一个男子诧异道,“原是明镜斋的杨老板。”
明镜斋在京都的名声不小,这位杨老板更是奇人,短短十年把一间小小的首饰铺做成现如今京都数一数二的首饰行。
杨老板全名为杨经业,据说他手下大大小小的铺子难记其数,名下庄子地产更如过江之鲫,这样一位京都商行里的大头目竟会来这样一间小小的老酒馆品酒?
众人再观娄兰相貌,皆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最后一味酒是极品竹叶青。
杨老板闻了闻酒香,瞧了瞧色泽,笑逐颜开,“娄姑娘真是好大手笔,出手就是极品竹叶青。”
竹叶青呈青黄色,易辨。
话毕,杨老板眉飞色舞地看向娄兰,举杯仰头一饮而尽,品完后略觉不妥,咂咂嘴道,“哦?”
娄兰笑起来,“公子可能喝出来这其中秘诀?”
杨老板头一回变了神色,又倒了一杯细品。竹叶青性属山西汾酒一类,香气独特醇厚,入口甜棉微苦,可这酒不同,不仅没了苦味,更添一抹微酸,总不能……是加了醋?
他一连倒了好几杯酒,直至脸上升起两抹淡红,才不服气地开口,“娄老板,这酒……”
娄兰知他窘境,笑着为其解惑,“加了陈皮,除苦添酸,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杨老板拱手笑道,“是在下输了,这便离开。”
“诶,”娄兰拦下他,“您既是唯一一个品到第五关的人,这一百两自然是您的,若不叫您收下,届时要叫旁人小觑了我这酒馆。”
杨老板眉眼笑意清浅,“这酒是姑娘酿的?”
“自然。”娄兰浅笑。
杨老板点了点头,没接那一百两便离开酒馆。
这日过后,娄兰叫念念将这一百两银子送到京城一家明镜斋,兜兜转转好不顺利地将此金银之物送到杨老板手里。
没过两天,娄兰的老酒馆里迎进一红木盘儿的金银首饰,很是打眼。掀开红绸时,身后的丫头小厮们俱都艳羡地合不拢嘴。
这可是明镜斋的首饰,随便一件都是娄兰出不起的价格。她那一百两怕只买得起一朵钗头簪花。
杨老板带着媒婆上门提亲那天,娄兰差点就要动心。
从豆蔻年华等到今日二十又六,她快等不住她的陈十七来娶她了。
杨老板带来的媒婆是个摆设,他自己尽把话摆在台面上,“不知娄姑娘意下如何?”
娄兰苦笑,“娄兰何德何能受杨老板倾心,怕是要让杨老板失望而归了……”
外头响起一声狰狞的嘶鸣,似是马儿前蹄高高扬起时发出的声音。娄兰立刻站起来,出了二楼包厢看向酒馆门外,芊芊素手扶着二楼围栏,驻足翘首以观。
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一个窄袖紫衣金线镶边的男子,头发高高竖起,像十七,却更像陈大人。
她的陈十七终于回来了,驾着马儿停在她的小酒馆外。
陈三境进来时便眼尖地看到二楼走廊上的娄兰,一时间满腹深情,不知从何说起。
他眼眶泛红,轻轻开口时声音略有几分嘶哑,“下来。”
娄兰白他一眼,眼泪盈在眼眶里,声音又小又任性,“我不。”
陈三境张了张嘴,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上去的楼梯,遂道,“那我上去。”
娄兰听罢,连忙回了三楼厢房去。怕他不来,又在三楼楼梯看了又看,眼见着陈三境上了去往三楼的楼梯,她才放下心地任性。
陈三境在三楼晃荡了半圈,轻松找到娄兰的厢房,推门而入。
娄兰捏着被角坐在床边,偏头不看他一眼。
他走过去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平白多了几分生疏。从宫里娄兰救下他开始,他似乎从没给过娄兰很柔和的脸色。
他总是不断地嫌弃她的聪慧灵性,不断地疏远她。他甚至肖想过明德以至于从没把她放在心上。
千回百转,陈三境拿舌尖抵着后槽牙,思前想后道,“我们成亲吧……兰儿。”
一声兰儿让娄兰顷刻间红了眼,原不想理他,偏偏转过头去紧盯着他,眼泪悄然顺着脸颊静默流下。
陈三境急得上手替她擦掉,动作略显笨拙,手上的薄茧不痛不痒地划过娄兰的皮肤。
“对不起,我来晚了。”
娄兰再也没办法强制自己任性了,眼泪如洪而下。她扑进他怀里,心里的情绪让她控制不住地捶打陈三境的胸膛,嘴里骂他时带着浓重的哭音,“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我差点就要等不住了,差点就要答应杨老板了……你知不知道?”
陈三境第一次被这样投怀送抱,他回抱娄兰,轻轻扬起嘴角,“我知道,你不会答应他的。”
他心里的情愫如洪流一般在此间倾泻,心底暖烘烘的热乎劲使他眉梢眼角都是忍不住的笑意。
从前刚来京都时,一些大人总喜欢带他去青楼谈事。他最不喜欢青楼漫天脂粉香,最不喜欢半裸的女子投怀送抱,最不喜欢女子流眼泪。
可娄兰没完没了的眼泪和投怀送抱,只让他心底轻轻一抽,除了心疼还是心疼。鼻尖缭绕的脂粉气,几乎让他心猿意马。
这个女子一心一意地等了他好多年。
幸亏她一直在原地等他,不然他回身找不到的时候,该多心痛啊。可他没有回身的日子,她该多难受啊。
娄兰在陈三境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绿枝出宫那年说,一定要让陈三境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她吃了求而不得的苦,再也不舍得让陈十七去吃这苦,更怕陈十七吃不了这苦。
陈十七蹩脚地拍了拍她的背,“兰儿。”
“我的不解风情是你,我的念念不忘……还是你。”
这一句话又轻又重地落在娄兰心上,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听陈三境对她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