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将军冲喜以后(57)
赵叶璧双眸滚圆,惊诧万分地微微启开樱唇, 又点了点头, 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原来将军……”
“不错。”
废太子尹绪略一颔首,沉默地伸出大掌去抚摸赵叶璧的头,疲惫的双眼中神色复杂, 愧疚和欣慰交织在一起, 抿着唇角,叹了声。
“当时未曾给你取名字,‘璧’字是你母亲当时捏的乳名,愿你如璧玉, 一生顺遂圆满。爹爹亏欠你太多, 这块也是你母亲的那块翡翠磨的。”
赵叶璧看见尹绪拿出一卷羊皮画卷,上面也是一副以她故去母亲雍雅的样子绘制的美人临水图, 那木质画轴竟是可以拆开的,尹绪从中取出一块比拇指略大一圈的翡翠制的圆璧, 薄而扁, 中间有小小的圆孔。
“来,爹爹替你戴上。”尹绪将红绳穿过玉璧,挂上赵叶璧纤白的脖子。通体翠绿的翡翠在赵叶璧羊脂般的肌肤上,流光四溢。
赵叶璧手握在那块玉璧上, 翡翠质地坚硬,玉璧微凉。
“皇兄,你听——”
长兴公主蹙起略略有些疏淡的眉毛,将石门转开一些。赵叶璧听觉平常,但她也听见了很多人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地,错落的脚步声中还有金石之音。
尹绪多年高塔囚徒生涯,视力大不如从前,耳力却敏感更甚。
“不是笙儿的缘故。是阿璧,谁知道你来这里?”
“啊!”赵叶璧惊呼一声,她明白过来,忙道:“是阮珞淳!她将我引到大佛寺来,原来是请君入瓮”
“阮钧安的女儿!”长兴公主怆然地长叹,“怪我一时激动,不该将你带上来。”
尹绪快快把画了太子妃的美人图画布扯下,卷起来,他冲长兴摆手,安抚她:“此话为时已晚,你二人不要自责。阮钧安那个贼子!那来的定是展妍身边的人。”
“笙儿,展妍不敢对你怎么样,若是为难你,你且忍忍。”
然后拉过赵叶璧,尹绪附在她耳边说。
“好孩子,不要害怕。无论如何,千万要保全你的性命。你要想方设法拖到吕辛荣来救你……我们的大计,已到最后。”
长兴公主将巨门关上,用后背抵在石门上,咬着牙道:“皇兄,尹笙就算死,也不会让他们带走阿璧。尹笙欠皇嫂一条命,今日我就还了去。”
她已活得厌倦,何况那年,若非雍雅最后自缢在大佛寺,止了吕毅的杀念,她也没有机会求得带发修行苟活这些年。除了阆嬛,她的夫婿家人早就丧命于那年东宫事变。
尹绪长眉一横,喝道:“说什么傻话!净做这无用的事,让开!你和阿璧,一个也不许有事。”
赵叶璧望着尹绪,油然生出崇敬仰慕之情。她被父亲的果决感染,也鼓起勇气,有些视死如归。
她的手紧紧握拳在袖中,记得来京城的路上,将军曾抱着她,对她说:往后,有我保护阿璧。
听了父亲与将军的计划,赵叶璧虽为弱质女流,也燃起豪情,将军定会如风中英雄,来救她。
石塔中自下而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越来越盛,一步一步逼近。赵叶璧连呼吸都不敢,泪眼盈眶地望着才相认不久的尹绪。她的两位爹爹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阿璧,你的凤首簪在何处!可在你身上?”
“那日将军要去了。”
赵叶璧看到尹绪明显松了一口气,还不等她细问,石门已被打开。
长兴公主怒目而视地望着来人,十六年来的憋屈压抑与痛苦如数融化在目光中,道道如钉子般。
一队禁军最前面站着的来人,竟然是摄政王吕毅本人。
吕毅扫视一圈尹绪,赵叶璧,最后轻蔑地划过长兴身上。
“太子殿下,许久未见,可还无恙?”
尹绪对上吕毅傲慢的口吻,淡淡一笑,回讽道:“拜‘摄政王’所赐,一切安好。”
“这么多年不见,你这孩子,还是如此伶牙俐齿。你若不是这般伶牙俐齿,当年又怎么会惹怒陛下。”吕毅摇摇头,眸光一转,落在赵叶璧视死如归的小脸上,像,近看更像雍雅了。
“本王的小儿媳,怎么和罪人厮混一处,是我儿没有好好教你吗?”吕毅阴阳怪气地冷笑了一下,“那为父就要替你找个人教教规矩了。走吧,小姑娘。”
赵叶璧听了当年之事,只想啐他一口,他这声“为父”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真是一点面孔都不要了。
她咬紧牙关,面上一片冷意,半个眼神也不给吕毅,转身对着尹绪行了个规矩的礼。
“带走!”吕毅喝道,眼神森然,“大佛寺不准任何人进入,特别是护国将军。”
吕毅粗粝的手指指向身后一位禁军将领,扯出一个冰冷自负的笑,命令他:“你即刻带人去护国将军麾下的军营,传我谕令,今日任何人不准出营,违令者,杀!”
……
赵叶璧和长兴公主被禁军将士控制在吕毅身后,出了大佛寺石塔,赵叶璧才知道吕毅带了多少人,将整个大佛寺石塔围得水泄不通。
她进大佛寺石塔之前,凉承一直在外面等她,待她出来时,便看见凉承藏在一处隐秘处,看见她被禁军围着,又认出她身前的是上次打伤自己的摄政王吕毅,正要冲出来救赵叶璧。
“将军。”赵叶璧以唇语说。
赵叶璧唯恐他一心要救自己,而后极力不去看凉承,只用食指在嘴唇边不住摇着,示意他不要出来。
吕毅在她身前,却似乎比她更先一步发现了凉承,目光如炬,狠戾地朝着凉承的方向射去。
赵叶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唰唰——”
吕毅捏起不知什么暗器,只听两声起。
赵叶璧再没看见凉承的身影。身后的禁军催行,她深深地看了两眼,忧心忡忡。
**
赵叶璧和长兴公主分入两辆马车,马车自外看极为寻常,可赵叶璧一进去才发现这分明就是套了马车壳子的铁牢笼。
车窗是假的,车厢的门也被一把重重的锁子锁住。
赵叶璧不知道摄政王要把她们两个送去哪里。
晕晕沉沉在马车上不知坐了多久,车锁落地,她已经不见摄政王和长兴公主的身影,两个穿着翠色褂子的嬷嬷立在门前,将她请下来。
铁笼子般的马车也飞速离去。
冬雪反射的光刺到赵叶璧的双眼,刺得她有些疼,看清绛红色的宫墙后和脚下铺着干净石板的窄道,才知道自己已经在宫里了。
两个嬷嬷木头人一样,一左一右像架着赵叶璧一样,冷声道:“姑娘,和奴婢们这边走。”
赵叶璧的双眼被其中一个用黑纱蒙住眼睛,她看不清路,按住心里的惶恐不安,亦步亦趋地跟着。
取下黑纱时,赵叶璧在一座燃着叫不出名字的极高级的香味的宫殿里,那两个木头人嬷嬷按住她的肩,强行按她跪在地上。
“见了太后娘娘还不跪下!”
展太后和摄政王相好的事情,赵叶璧早听郑姨说过不知多少次了。
既然已经撕碎脸皮了,赵叶璧知道将军同她父亲尹绪早有来往,又何必再对展太后虚于委蛇地假装恭敬。
她虽被按着跪下,却也抬起头,看向上面的展太后。展太后不愧是能惹得摄政王欢心的美人,虽然年及花甲,却同赵叶璧见过的老妇人云泥之别。
只是展太后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慈祥和蔼,倒是尖尖的眼角,绝代的妩媚。
“哎,哪用那么拘谨,给赵姑娘赐坐。”展太后还是慵懒地横卧在贵妃榻上,两个小宫女跪在地上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她的腿。
赵叶璧这才被松开,既然赐坐,她不卑不亢地端坐上去,丝毫不胆怯。
将军是她的底气。
展太后笑眯眯地捏起一块精致的糕点,是用牛乳制成的白兔子形状的糕点,栩栩如生。她两根手指捏着小白兔子的身体,在赵叶璧面前,一口咬掉兔子的脑袋。
赵叶璧咬着唇,听她慢悠悠地道:“尝尝?”
做成这样栩栩如生,粉嫩可爱的兔子,叫她怎么下得去口。赵叶璧不肯。
展太后冷冷嗤笑一声,尽数吞掉手指上那只兔子状的点心。
“果真和她们一样,假仁假义。”
尔后,展太后又捂着嘴咯咯笑起来,戏谑地问赵叶璧:“小姑娘,你知道哀家说的是谁吧?”
赵叶璧的身世在他们之间,早已经不是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