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将军冲喜以后(56)
赵叶璧对凉承沉默地摇摇头。
凉承见她格外固执, 虽忧心忡忡,也只能见赵叶璧提起长兴公主的盒子,跟在长兴公主后进了大佛寺。
长兴公主尹笙有一块令牌,是摄政王特允她能每月来探望兄长一次, 每回也只允准带一位婢女。
赵叶璧走路脚步并不沉稳,一看便知道没有功夫在身上,隐在暗处的一位神射手默默合拢双眼,对她并不在意。
石塔中寂静无声,赵叶璧一进到石塔里便觉得更加阴冷难耐。冬天本就稀薄的日光难以照亮塔内,只有幽暗的微光勉强能让她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摔落下去。
一阶一阶,赵叶璧跟在长兴公主身后亦步亦趋。
“你叫赵叶璧?可还害怕?”
“不曾害怕。公主若是不介意,唤我阿璧也是可以的。”
赵叶璧见长兴公主从怀中取出一支格外小的火折子,轻轻一吹,便将火折子点亮起起来,前方的路也可看清楚。
“我总是走这条路,已经走了十多年了,太过熟悉,便是不看也不会怎么样。倒是把你给忘了。”
长兴公主顿了片刻,道:“只是,点了火,便会看见许多不应你看见的东西。”
赵叶璧闻言下意识地去看四周,便见刚走过地第三层塔那有一道铁门,她脚踩过地石头台阶上黑漆漆一滩东西,不知道干涸凝固了多少年。
“是血!”
惊呼出口,赵叶璧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所谓关押着熘国皇亲贵胄的石塔说到底还是牢狱,浑身上下都竖起汗毛,直觉周身森森然。
“都空了。”长兴公主目不斜视,说地那般云淡风轻,好似在说着前朝旧事一样事不关己,“十六年前大佛寺里堆满了人,我从未想过今上那般无情。‘她’也在里面,最后用一根白绫悬着,了结了生命。”
赵叶璧不敢说话,垂着头沉默地走着,尽量避开地上地陈年血迹。
她听见长兴公主轻笑了一声,“我不曾亲眼看见,我不如她刚毅,我还在苟且偷生。”
赵叶璧垂眸道:“活着便是最好的,公主无需自责。阆嬛郡主还有您,已比阿璧好太多了。”
“只有活着,才能见到结局。”
长兴公主回头瞥她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赵叶璧捧着盒子,努力地去嗅盒子中糕点地清香气味,不愿闻到一丝一毫石塔中的空气,她总觉得那里面还漂浮着故去者的鲜血。
长兴公主感慨道:“你果然同‘她’一模一样。我当初第一回见她时,很是不屑,总觉得她娇弱不堪,所谓将门虎女,身子竟能差成那样。后来啊……没想到我半点比不上她的刚毅。”
赵叶璧聪慧灵敏,早已猜得八九不离十,长兴公主一口一个的“她”,怕是自己的生身母亲。
“公主可否能告诉阿璧,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长兴公主忽然停住,赵叶璧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塔的尽头,她们两个站在一扇巨大无比的铁门前,火折子幽弱的光照在上面,反射着寒冷的光。
“喏,就是这样。”
长兴公主一把推开铁门,赵叶璧顺着她的话音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画架,上面绷着一张米白色的画布,一副栩栩如生的美人赏花图跃然其上,眉眼温婉恬静,不似凡中人,犹是画中仙。
她从未见过如此生动的丹青,其上一笔一触不知饱含多少深情缱绻,每一处细枝末节都未曾疏漏。美人望着她,眸光中似有泪光闪烁,只用眼神招她过去。
“阿璧……阿璧……”
赵叶璧望得出神,双眸都凝在那画上面,美人同她更像,秀美圆润的鹅蛋脸,两道雅致的柳眉,比之与长兴公主的五官相似,画中美人和她轮廓更像。
她望得太过于专注,直到跪在画前挺直着脊背的华发男子转身看她时,她才意识到他不是画里的,而是活生生的真人。
十六年,满头白。
一袭白麻粗衣的废太子尹续看见赵叶璧时,两行清泪顺着双眼落下。
无需任何佐证,眼前的赵叶璧定是他的女儿。
赵叶璧怔愣在那里,她恍恍惚惚地向前走去,然后跪倒在地上,双膝磕在冰凉的石头地上,竟也不知道痛了。
尹绪去拉她,却见她双眼通红,一时两人对望,百感交集。
长兴公主在后,徐徐道来:“那是太子妃桑雍雅。这位是废太子,你的生身父亲。你出生于十六年前,东宫事变的前一夜。”
赵叶璧惊惧未定,她双眸睁圆,只觉得天旋地转,被尹绪扶起来后,她站在美人图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去触碰画卷上的美人面。
望向尹绪时,泪水顺着她姣美小巧的脸颊淌下,虚张着朱唇,无声中是两个字:“爹爹!”
尹绪冲她点头,接着长兴公主的话继续道。
“那夜母后身边的一位女官忽然临门,说母后的坤宁宫中被搜出巫蛊之物,事有大变。当夜抚养你的那位刑部侍郎赵启忽然强烈求娶雍雅身边的一位婢女,红筠。”
“红筠本是最忠心的婢女,却不料坚决果断地跟着赵启走了。那时我们也觉得放她自由是件好事。只是那夜,刚刚出生的你也忽然消失不见了。”
“我和你母亲雍雅像疯了一般,只是我们再无暇去找你,因为天亮的时候禁军冲入东宫,一夜之间我从太子变为阶下囚。爹找了你好多年,终于,终于找到了!”
尹绪拿出一支滴水翡翠的玉簪,雕着繁复华丽的凤尾。
“这支,同我的很像!”赵叶璧惊呼出口,几乎是完全一模一样的一支玉簪,只是她那支是凤首,而这支是凤尾,恰如一对。
“这块翡翠是你外公战死后留给你母亲的珍宝,后来我着翔采居的能工巧匠打磨成一对玉簪。那夜后,簪子也少了一支。”
赵叶璧抚摸玉簪,心中仍有疑团,她道:“父亲长久在塔中,怎么知道我已经进京来?您同将军,是不是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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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阮钧安猛地站起来,把手中的茶碗震在红木茶几上,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面上按耐不住地喜色,哈哈地大笑起来。
边上端坐着的阮珞淳用帕子捂着嘴,轻咳两声示意阮钧安失态。
阮钧安却一指地上跪着的白衣女子,道:“你当真看见她跟着长兴公主进去了?”
白衣女子跪在地上不敢动,恭顺道:“千真万确,奴婢本想把她引到佛寺,却见她身边出现了一位少年,似是有功夫在身上。奴婢不敢再引。”
“婉禾,抬起头来。”
被称作婉禾的女子颤巍巍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年轻面孔。
阮钧安的手在她脸上下.流地摸了一把,然后眼中含着深意地挥手招来两个虎背熊腰的仆人。
“相爷,相爷要做什么?求求你饶了奴婢。”
婉禾被仆人一左一右押着待下去,惹得阮珞淳不住皱眉,见婉禾被拖下去,阮珞淳对阮钧安嗔道:“爹爹怎么净喜欢这样的下贱坯子?”
阮钧安抚了一把长须,笑着拍拍阮珞淳的手,道:“天知道红筠的亲妹妹竟然落在咱们府里了,这回你的将军夫人位子是稳了。不日爹爹怕是都要唤你一声皇后娘娘了。”
“爹爹说笑了。”阮珞淳闻言笑了起来,道,“咱们原想让婉禾引赵叶璧去大佛寺里,那四位神射手对闯入者格杀勿论,到时候再治她一个通罪臣之罪,吕将军也保不了她。这回更好,她直接进了石塔,她连着长兴公主,一个都别想逃了。”
“珞淳可有通报给你姨母?”
阮珞淳给贴身婢女一个眼神,婢女取来笔墨纸砚,她接过递给阮钧安,道:“自然是等父亲大人来写。”
“好!我已通报摄政王大人,禁军已朝大佛寺去了。”阮钧安拍拍桌子,笑得得意,“珞淳便等着太后的赐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距离完结还有四万多字,如果我够勤奋,大概下周底就可以完结了。
☆、53.被捉
高耸的大佛寺石塔第十三层, 铜墙铁壁一般将曾经的东宫之主囚禁在里面一十六年,抬头去望尖尖的塔顶,却因为太过幽暗而看不清楚, 高得人不可攀的墙上有一方窗,可窥见方寸大的天,灰蒙蒙一片。
头顶上吊着的烛灯晃晃悠悠, 发出惨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