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禄(20)
赵轻罗被拒绝也没在意,她本就是顺着小逍的话随口一说,这种事哪轮得到她讲。
用过早饭,与林伯说定晌午回来亲自与陆千帆告辞,赵轻罗便出了陆府。
她在京城还有一事——接管自己的产业。在易安给她的六家店铺中选出一家叫“有余记”的糕点铺,赵轻罗一路又是记路又是问路,兜兜转转总算到了铺子门前。
还没走进去就有一股香甜味扑面而来,令人垂涎。铺子里客人络绎不绝,人声鼎沸。看着生意的火爆程度,赵轻罗微微咂舌,就这一家铺子怕是就得日进斗金。
而易安随随便便大手一挥就给了她六个聚财盆……
赵轻罗走进店,由于人实在太多,店中跑堂并没有注意到她。“有余记”有两层,她在铺子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又开始感叹店铺的经营得当。
前院售卖,后院现场烘培。一层服务对象定位普通老百姓,线上零售。二层全是清雅隔间,定位高档茶楼。
就是让现代人来看,这种经营模式都十分科学。她这个义父——还真是深藏不露。
看得正起劲时,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您可是赵姑娘?”
赵轻罗转身,看见一个颇显富态的中年男子,报上姓名:“赵轻罗。”
中年男子惊喜地一拍手:“哎哟,可算把您给盼来了。我是这里的掌柜,罗修。”相互过了礼,罗修又说道:“老爷之前来信交代过,他已把六家店铺的收益都拨给您了,我们六个掌柜一合计,给您在老爷的钱庄里开了个户头,盈利的钱全存在那,这是信物,您收好。如果要提银子,您可以直接到城西的东京钱庄出示信物。”
罗修仿佛十分着急,一口气便把事全交代完了。
赵轻罗接过一个小印章,瞧了一眼就塞进袖中:“有劳了。您若能和我义父联系,就请替我问候他老人家一声。”
“是是是——您看这店里实在忙的很,您若还有事就尽管说,我得先去账房那看一眼。”罗修满口答应,说着就要俯身告辞。
赵轻罗也没打算多留,思及陆府那一伙人整天吃素,又开口拦住他:“劳烦您给我包一些糕点吧。”
……
罗修为人圆滑,赵轻罗既开口要了糕点,他就直接包了个豪华大礼包送来。
赵轻罗往回走时,提着沉甸甸的大食盒简直哭笑不得。她又想了想,如今看来,这几家铺子都不需要她直接插手管理,她只需坐着收钱就行了。
赵轻罗默默在心中给易安道了声谢。
跟着记忆拐到陆府那条巷子所在街道时,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街道冷清,只偶尔有两三行人经过,赵轻罗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一个小摊前的陆千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着朝服的陆千帆。
赵轻罗不得不承认,陆千帆再不正经,但确实人模狗样的。
昨日随意散在肩上的黑发尽数挽起,中间一柄玉簪有着点睛之意。绛紫官服,上绣无枝叶散答花,隆重端庄,却在他身上显出了些清雅洒脱。
赵轻罗走近了些,瞧见摊主是一个老婆婆,两人正笑着说些什么。
她琢磨着,陆千帆这厮已经连老奶奶都不放过了吗?
男主风骚又善良
“又是陆大人吗?”
“是我,阿婆。”
赵轻罗听到这段对白,才发现老婆婆刻满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浑浊无神,竟是个盲人。
“陆大人这次又要多少豆腐?”
“阿婆给我四筐吧。”
“不是前几日才买了五筐吗?”
“我们家人多,都爱吃豆腐,吃的快。”
“我这不是担心豆腐放坏嘛。”
“阿婆放心。钱给您放这了。”陆千帆拿出四块银元宝放在老婆婆衣兜里,又从里头拿出一个铜板,“钱我自己找了。”
赵轻罗不清楚物价,但四筐豆腐绝不需要四锭银子她还是知道的。
老婆婆也不问他找了多少:“豆腐您拿好。我前日听隔壁老李说您把他编的草鞋全买了?”
“我喜欢这东西,买回去给亲戚朋友分了。”
“我们这条街上几个老东西多亏有您照顾生意。”
“没事。阿婆您尽早收摊回去吧。”
“好嘞,有陆大人销货,我回去都能早些。”
陆千帆一笑,提着豆腐往陆府走去。
赵轻罗好像突然明白陆千帆为什么买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个才是真的得分点吧。
赵轻罗觉得,这人虽然嘴欠了些,心倒不坏。
她一直等到陆千帆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才走了出来,也朝陆府方向走去。
刚走到陆府门口,那只跟着主人去上朝的大黄犬就汪汪叫着窜了上来。经过昨晚,赵轻罗倒也没那么怕了,拘谨地伸出手揉它头。
陆千帆也注意到她:“每次见到佳人都能让我眼前一亮。”
赵轻罗没接话,心想,我是搞电焊的吗?还让你眼前一亮。
陆千帆早就习惯她的反应,转眼看到她手中食盒,自顾自说道:“佳人真客气。”说着朝她伸过手。
他倒是自觉,赵轻罗嘀咕一句,还是把食盒递给他:“昨晚叨扰了,特地奉上糕点一盒给大人您和林伯他们换换口味。”
陆千帆接过一看食盒上的商号,略带惊诧道:“佳人出手真是阔绰。”
赵轻罗也不清楚这一盒子有多贵,只能讪笑:“应该的应该的。”
陆千帆看她一眼,突然嘴角一勾,问道:“不知佳人家乡是何处?”
“荆州。”赵轻罗如实回答,又反问,“大人问这个干甚么?”
陆千帆应答如流,似笑非笑道:“佳人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赵轻罗:“……”
陆千帆本以为这一句话能将她堵回去,没想到身旁小人凑近了些,脸瞥向一边,朝他递过来一样东西。
他往旁挪开一步,看清她手中是一锭银子。
赵轻罗酝酿了一会儿才狠下心开口说道:“大人,我想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陆千帆:“……!”
一贯爱在朝堂上与那群老头子舌战的陆大人觉得此时自己舌头都捋不直了:“佳人这……这是何意?”
陆千帆长达二十四年的生命旅途中也不是没有被姑娘家惦记过,这个开头他其实已经听滥了。只是面前这小姑娘还递上了一锭银子——
她是甚么意思?
陆千帆猜来猜去,得出了一个结论。
难不成她想买自己春宵一夜?如今小年轻都已经这么热情了吗?
陆千帆又往旁挪了几步,就听身旁人道:“我想租您一间房子。我来东京没有置办院子的打算,住客栈也不是长久之计,思来想去还是租您一间房子最方便了。”
小姑娘笑得十分单纯,陆千帆觉得自己十分猥琐。
他稳住心神:“我倒是第一次听说租房子这种说法。”
陆千帆自然不知道他以为笑得十分单纯的小姑娘正打着扒干净他一身皮肉、研究他七窍玲珑心的鬼主意。赵轻罗方才往回走的时候就已在犹豫,直到刚刚才下定决心。
她对政治大题拿满分,志在必得!
“这在我们荆州已不稀奇了。大人您给我一间房,我每月给您一锭银子,如此双赢,岂不美满?”赵轻罗朝他眨眨眼睛。
陆千帆不语,在心中默默过滤了一遍朝中大臣家中言不正名不顺地住进一位妙龄女子这个消息的爆炸性。
他本不在意这些虚的,但赵轻罗一个姑娘家——
赵轻罗早料到他会想甚么,古人都是一般迂腐,欢脱如陆千帆也得顾虑,她大手一挥:“我不爱整这些有的没的,大人您就一句话,租不租?”
陆千帆听着这话一怔,抬眼看她,少女长睫眨动如蝴蝶扑翼,煞是好看。
其实留她没有任何好处,况且她身份存疑。
也许出于自己方才生出龌龊心思的愧疚,陆千帆最终一锤定音道:“租。”
他马上笑着补了句:“我怜香惜玉惯了,舍不得看如此美人流落街头。”
神情间再不见丝毫异状。
赵轻罗见他答应,松了口气。
陆千帆把乐逍遥叫来交代几句,把赵轻罗昨晚住的房间又打点了一番。就这样,陆大人与赵姑娘成了房东与租客的关系。
两个人一起用午饭时,赵轻罗突然说道:“大人日后别喊我佳人了,听着怪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