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禄(19)
赵轻罗想起古代官员假期确实很多,出于好奇点头又问:“明日岂不是要上朝?”
“佳人可是在担心明天不能与我见面?”陆千帆满眼笑意。
赵轻罗:“……”
“放心,家中如此美人在,我怎舍得在外流连?”陆千帆朝她摆手,笑着关上房门。
赵轻罗想了想,把将要出口的“你想多了”憋了回去。
就让这货一厢情愿地联想去吧。
风餐露宿半月,赵轻罗累得够呛,没脱外衣爬上床,刚沾到枕头就已沉沉睡去。
没想到,今夜注定不能好眠。
那个在赵轻罗穿越之初浮现的画面以梦境的形式再次出现。
仍是那把泛着寒光的剑,仍是撕心裂肺的嘶嚎,仍是不堪直视的血腥。
不同的是,梦的最后,隐隐约约好像有人喊了一声——
“姐。”
裹挟着无尽难明之意,这声呼唤跋涉千年岁月,回到了所唤之人梦中。
有人不记身是客,有人只作一场南柯。
随后便陷入了那个画面的不断重复。
赵轻罗努力想醒过来,却像坠落其间,身陷泥潭,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遍遍承受断腿之痛。
直到梦境自己停止,赵轻罗才从床上失魂落魄地坐起,面庞毫无血色,像久经窒息后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哪知心绪还未平定,下一秒就见床边竟有一硕大阴影正上下攒动。赵轻罗定睛一看,赫然是陆小帆。
半夜惊醒,却见一只大狗作势要往自己床上蹦。其中惊吓对赵轻罗这类怕狗人士可想而知。
三秒后,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陆府夜空。
等到陆千帆被吵醒,匆匆披上外袍,从窗户翻进赵轻罗房间时,赵轻罗已经被陆小帆逼到桌子上,小脸惨白,而陆小帆正围着桌子撒欢,兴奋地摇摆着自己的大尾巴。
六神无主的赵轻罗此时看见陆千帆仿佛看见救世主:“大人,快……快把你家陆小淮弄走。”
那边却迟疑着没有动静。
“大人?”赵轻罗这才发现这货一进来就背对着她,面向墙壁站得僵直。
“佳人——外衣在何处?我替佳人拿来。”陆千帆终于开口。
赵轻罗正是焦急,没发现这人语调异样:“我穿在身上呢。”
陆千帆闻言才转头,看清屋内情景,又是哭笑不得。
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怕狗?
他走上前把陆小帆驱至门外,示意赵轻罗下来。
赵轻罗看了一眼还在门口虎视眈眈的陆小帆,没用地表示不敢。
陆千帆又嬉皮笑脸起来,拍拍胸脯积极摆出护花使者姿态:“有我在,佳人不必害怕。”
赵轻罗看着他比狗还不靠谱的模样,默了几秒后,果断选择自己蹦跶下来。
“陆小帆是怎么跑进来的?”她灌了一口凉茶后询问。
连陆千帆都是翻窗才进来,这狗又如何能进来?
“自然是翻窗。”陆千帆笑答,“又让佳人受惊了。”
赵轻罗:“……无事。”
她看了一眼面前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的陆千帆,又看了一眼门前的傻狗。
果然是有样学样啊。
最后陆千帆出言告辞,本已走到门口,不知为什么又回过头来。
他瞥见少女额上一层细汗,在月色照拂下,就像蒙住西子脸颊的细纱,朦胧飘渺而又顾盼生情。
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重新踱了回来,又招手示意大黄犬进屋。
赵轻罗愣愣看着,不知他要做甚。
她听见他缓缓开口,声线如泉水叮咚清亮:“佳人要知道,不是任何时候都会有人站在佳人身前,佳人必须得学会自己克服恐惧。”
陆千帆拍拍陆小帆的头,让它走到赵轻罗膝前:“佳人可以尝试着摸摸它。”
赵轻罗仍在怔愣中,此时像受了蛊惑般,伸手向陆小帆探去。
触及软毛时,手下躯体微微扭动。
赵轻罗一惊,下意识要缩回手去。
这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虚虚环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的手按了回去。
发肤无丝毫接触,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
陆小帆感受着人的抚摸,乖顺地低头,发出舒服的呜咽声。
“其实没有甚么可怕的,对吗?”陆千帆及时松开她的手。
赵轻罗无意识地揉着陆小帆的头,触手是一片柔软。
好像确实没有甚么可怕的。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随后又看向正专心看狗的陆大人。
面庞如玉,身姿如柏。
赵轻罗忽然从他身上感觉出一股宁静感。
就好像漫天黄沙肆意掠夺后,风歇沙静,只有无际无涯的大漠中,一缕烽火台上的孤烟,直上青天;长河似带,落日降临,异常浑圆。
壮阔雄浑,令人心生安定。
“佳人好梦。”陆千帆见已经达到想要的效果,笑意盈盈地再次告辞。
回到自己房间,陆千帆轻叹了一口气,方才孟浪神色一扫而空。
这小姑娘既说他是她的榜样,他也不敢空占着这名号。
这番算是教了她些道理。
他所作所为,不过图个心安。
陆千帆走后,赵轻罗重新躺了回去。
陆千帆其人——
她又打出了不恰当的比喻,就像一道政治大题。
短短一则材料,每一句话却有着不同的得分点。
她仿佛重新回到了读者的状态。
这个男二,确实是遍遍读,遍遍都有新滋味,嗯,挺让人上头的。
赵轻罗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草草梳洗一番便走出门去。
院中正在热闹攀谈的林伯和其他两个小厮见她都是一怔。
林伯最先开了口:“就等您醒了,您早点想用甚么?”
其中一个小厮也回过神来,拍了一下后脑勺,拉着另一个小厮,憨厚笑道:“瞧我们看见一美娇娘就发痴。我叫小乐,这个是小逍,小遥伺候大人上朝去了,您若有事尽管吩咐。”
赵轻罗把这名字略一琢磨,乐逍遥——果然大佬取名字都很随意。
已经在人府上借宿一晚,赵轻罗不好意思还蹭一顿早饭:“我现下便打算告辞,早饭就不必了。本就是我叨扰,你们用不着这么客气的。”
“大人早朝前交代过,今日府上新到一批雁来红,一定要留您吃一顿早饭,这之后要走要留随您。”林伯把赵轻罗的告辞挡了回去,“不过大人还说,若他今日回来看不见您,他会很失望的。”
一大早起来就听到油腻腻的话,赵轻罗深感不适。
她嘴角一抽:“……成成成,您去做饭吧。”您快别说这些话膈应我了。
林伯捋了把胡子,呵呵笑着走进伙房。
在向黑恶势力低头的赵轻罗由小乐小逍陪着说了会话后,白绿红相间的早饭被摆上餐桌。
白白嫩嫩的是豆腐,红配绿的自然是雁来红,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苋菜,它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野菜。
陆府的伙食一如昨晚……绿色有机环保健康。
赵轻罗扯出一个牵强笑容,林伯在一旁搓着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小逍最自来熟,见赵轻罗神情如此便热络地向她倒苦水:“您是不知道,咱们府没有女人,陆大人也不是个精打细算的,花钱大手大脚,买东西从来是成堆成堆买的。”
说着煞有介事地带着赵轻罗到伙房参观。
不大的伙房角落里堆满了五箩筐豆腐和成捆的雁来红。
“您来之前我们已经快吃了一月的豆腐了,今早才换了口味。眼瞅着天气热起来了,这些堆在这里只怕要坏掉。”小逍估计憋这些话憋了很久,如今可算找到一个人倾诉。
林伯也在一旁点头。
“还有还有。”小逍仍嫌不够,把赵轻罗带到库房,“您看,这些子没用的物什买来了也全堆在这。偶尔买一个我断不会有怨言,关键是大人他一买就是包了人整个摊子。照这种花法,我们除了豆腐和野菜,甚么都不用吃了。”
赵轻罗向内看去,满屋子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手工艺品,草编织品、灯笼、各式各样的小玩意。
这陆千帆居然还是个购物狂?她似乎又找到了一个得分点?
赵轻罗犹疑道:“要不我替你们劝劝?”
小逍长长叹了口气又锁住了库房:“算了,连陆夫人都劝不动,您还是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