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禄(21)
“那叫什么?阿赵?阿轻?阿罗?轻罗?”陆千帆开口就是一大串。
赵轻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要不赵姑娘?”赵轻罗提议。
陆千帆把筷子一放:“不成,生生把我们叫生疏了。你最亲近之人都把你叫什么?”
她最亲近之人都把她叫甚么?
叶箫箫叫她轻罗,义父从来不直呼她姓名,不久以前还有个小女孩在她身后叫她姐姐……
赵轻罗不敢再想下去,慌忙随意开口:“小赵。”
陆千帆当即便叫道:“小赵。”
赵轻罗感觉哪里说不出的奇怪,但还是应了声。
午饭后,两人坐在院中树下消食。
初夏午后的风已卷了些燥热,但树荫下依旧保留着一尺清凉。
赵轻罗并不健谈,与陆千帆在一处时多是他主动聊起,此时陆千帆吹着风惬意假寐,两人之间就只剩下沉默,赵轻罗才惊觉,他们不过结识两日,算起来对彼此来说对方都是生人。若不是陆千帆,他们相处,更多的应是尴尬。
这时,小乐走上前来向陆千帆禀告:“大人,门外有人说要拜访您。”
陆千帆睁开一只眼:“何事?”
小乐犹豫着回道:“说是卖豆腐家的孙女,小的也不知是何来意。”
“让她进来罢。”陆千帆坐起身。
小乐依言去将人领上来。
赵轻罗前前后后一想,知道人家怕是来道谢的:“大人,我可要回避?”
陆千帆玩味地看她一眼。
赵轻罗秒懂这眼神的含义,他早就知道她尾随他回来的事实,她忙辩解道:“我只是碰巧看见——”
“你说什么我都信。”陆千帆笑着打断她。他笑起来的时候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颇为夺目。
本来准备拍他马屁的赵轻罗默默把话收了回去,暗暗腹诽这人的语言艺术显然已经炉火纯青。
两人说话间,小乐已经将访客带了过来。
来人微垂着头,身形窈窕,行走间摇曳生凤。赵轻罗伸长脖子仔细打量,不禁暗自赞叹。她虽着粗布衣衫,仍不掩五官惊艳。皮肤更是如羊脂白玉,吹弹可破。
她已经做好听陆千帆满嘴跑火车的准备了。
“民女许闲月拜见大人。”许闲月来到两人跟前就施施然跪下行了个大礼。
赵轻罗神情古怪地朝陆千帆看去。看见许闲月行事,她才后知后觉他们是有阶级差距的,而她该有的礼数一样都没有。赵轻罗拨弄着额前碎发以饰尴尬。
“请起。”陆千帆中规中矩说道。
“民女是您今早光顾的豆腐摊摊主的孙女。民女从小与祖母相依为命,唯靠做豆腐谋生。民女平日在东市摆摊,祖母心疼民女,便也出来摆摊。祖母有眼疾,民女不放心她,就让她到人少些的西市。本只是摆个样子让老人家安心,民女便一直没有看过她的收益。谁知今日偶然清点竟发现对不上账,民女询问祖母,这才知道是大人您一直暗中资助。大人大恩大德,民女没齿难忘。”许闲月没有起身,话讲完后又是一拜。
小乐在一旁眼睛瞪得老圆,悄悄瞥了一眼自家深藏不露的大人,又感觉欲哭无泪。
自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大人居然还有闲钱资助外人。
故事感人肺腑,妙人我见犹怜,连赵轻罗一女子都看得眼皮直跳。她不知怎的,下意识又看向陆千帆。
她没想到,陆千帆只是淡淡地打了句官腔:“做官本就是为民谋福祉,没甚了不起的。你起来吧。”
官架子端的十足。
许闲月这才站了起来:“民女自然知道大人只是心怀百姓。因此,民女敬赠自酿蜂蜜聊表谢意,还请大人收下。”
陆千帆倒是没有客气,招手示意小乐把东西收下。
许闲月再次行跪拜礼:“拜谢大人。民女告退。”
陆千帆点头后,小乐又将人带了下去。
许闲月走至门口时,赵轻罗眼尖,发现她行走间掉落了一方手帕。她走过去弯腰拾起,追至门口叫住已走出门几步的许闲月:“姑娘,你丝帕落下了。”
再一看,赵轻罗却是一愣。
门外与许闲月并肩的还有一男子,头发高高竖起,短褂马靴,体魄健壮,眉眼锋利,看上去英气十足。
男子看了一眼她便移开眼去。
许闲月摸了摸袖口,释然,温和笑道:“多谢姑娘了。”
赵轻罗笑着摆手,两人转身离开。
由于两人身形相差实在太大,防范意识向来很强的赵轻罗有些担心男子并非善类,于是有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她听见还未走远的男子突然开口,声音中气十足:“说了让你别来,人陆大人怎么会在意这些平民老百姓的东西。”
许闲月娇笑着柔声道:“好歹是一番心意。”
原来是一对鸳鸯。赵轻罗觉得自己杞人忧天实在好笑,摇着头回到院子。
“小赵,过来。”陆千帆又躺回长椅,摸着大黄犬尾巴,笑眯眯地对她招手,“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我的态度如此异常?”
赵轻罗诚实地点头。
陆千帆长叹一口气:“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只对一人说出这肺腑之言。小赵,你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
赵轻罗:“……”大概是魔仙女王赐予我的巴啦啦能量。
陆千帆“含情脉脉”的双眼再一次被赵轻罗无视,他撇撇嘴:“小赵,你这人好生无趣。罢了,我带你去看看书房。”
赵轻罗惊奇道:“您不用去太常寺吗?”
陆千帆二十一就已是太常寺卿,过了三年,居然没有官职调动,仍是太常寺卿。
“太常寺卿就是个闲职,去了也没我什么事。礼部那帮老头恨不得把事权统统挖到自己家,我也懒得与他们争,还不如与家中美人一道。”陆千帆说着推开书房的木门。
如此消极怠工,升官才怪。
赵轻罗不禁再次思考,那个苦读成才的状元郎,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土味情话哪家强
书房内部倒是比主屋还要宽敞,东面开了扇镂空小窗,窗外便是竹影摇曳,屋内六排博古架依此摆开,临窗放了一张长桌,桌上又是几盆绿植,与窗外竹影相映成趣,
陆千帆大概是真来看书的,把一张长椅指给她后,便径自坐在桌前,拿起毛笔不时写写画画。
赵轻罗自己在博古架间穿梭。书多且杂,不过多与科考应试有关,地方志占少数,神鬼异志也有几册。她随意拿了几本,胡乱翻看。
午后饭饱,赵轻罗自觉此时绝不是读书的好时机。果然,勉强看了几页眼皮就开始打架。
转头一看陆千帆,居然看得兴致勃勃。
她凑过去想看他看的什么。
熟悉的字眼猝不及防闯入眼帘。鸡兔同笼、勾股定理再到物不知数问题。
陆大人正与鸡兔同笼殊死搏斗,一张纸已经写满,此时居然掰起了手指。
赵轻罗表面冷静实则得瑟:“鸡五只,兔三只。”
陆千帆错愕抬头:“你怎么算出来的?”
“反正不是用手指凑出来的。”
陆千帆老脸一红,心想不能在黄毛丫头面前丢了面子,又开始插科打诨:“小赵,你究竟有什么魔力呢?”
赵轻罗:“……”
“小赵既然这么厉害,就把这上面所有题目都算出来吧。”陆千帆笑得贱兮兮的。
“为何?”赵轻罗不愿意。
“我与杜兄打赌谁先解完这本书。”陆千帆不容拒绝地将书放到她面前。
“这岂不是作弊?”
“嘘——”陆千帆手指凑到唇边,“你不说,杜兄又怎会知道?”
看着这货俨然把自己作为同一战壕的战友,赵轻罗最终还是拿起纸笔认命算起来。
赵轻罗觉得,还没等到她把这人看透,陆千帆已经要剥削完她的剩余价值了。
但显然,赵轻罗还是低估了陆千帆的无耻程度。
万恶的官僚阶级剥削劳动力就罢了,居然还增加任务难度。
赵轻罗正在为秦九韶算法抓耳挠腮。
陆千帆突然从书间抬头,张口就来:“小赵,我愿意为你摘星采月。”
被打断思路的赵轻罗:“……”瞧把你能的。
赵轻罗正在看该死的立体几何。
陆千帆又突然插嘴:“小赵,我方才那句话讲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