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禄(18)
陆千帆满脸期待地看着赵轻罗,似乎在等待她回应。
赵轻罗面无表情:“好的谢谢,我知道了。”
陆千帆讨了个没趣,撇撇嘴带着两孩一狗绕着小院遛弯去了。
杜尚平难得勾唇一笑,陆望昭也轻笑摇头:“阿帆他就这不正经样子,你别在意。”
赵轻罗深以为然,所以并不屑于与陆南淮这货计较:“怎么会?”
她只是很想知道,当年那个少年到底经历了甚么,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陆望昭从陆千帆那儿牵过双胞胎,带着一家人与他们告辞,“阿帆,赵姑娘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你记得留她吃一顿晚饭。”
“好的。”陆千帆把他们送至门口,满口答应。
“不要口出妄言。”杜尚平在一旁淡淡交代。
陆千帆拍他肩:“放心。”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赵轻罗一个人站在原地愣愣看着那一大家子人: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吗?可能是这个男二人设前后反差以及她自己内心落差太大了,她莫名其妙对陆千帆有一点抵触。
罢了,不过是蹭一顿饭。
“我去叫林伯准备晚饭,佳人可以先在院中逛逛。院中无甚可观,独有闲时手植之草木堪堪入眼。”陆千帆送走杜尚平一家,又按住了陆小帆再次朝赵轻罗方向蠢蠢欲动的狗头。
赵轻罗不自然地笑了笑,目送陆千帆带着大黄犬向屋中走去,才又打量起院子。院子东侧一株棠梨树向阳而生,此时棠梨花期已过,绿叶繁茂,树下泥土中可见雪白零星几点。
无法想象这花团锦簇的小院是陆千帆一人的手笔。
不过一会,陆千帆原道折回,二话没说搬来两把竹椅放在棠梨树下,拍拍椅子,示意赵轻罗坐下。
两人并排而坐。
“佳人且耐心等待,林伯的手艺绝对能让佳人品尝到东京正宗风味。”陆千帆两只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眯眼去看斜阳。
夕阳正用余晖编织着盛大画卷,晚霞又为画卷泼墨染色,偶尔有一行白鹭从小院的四方天空掠过。
“多谢。”赵轻罗又看了眼被主人牵制住的大黄犬,“冒昧问一句,足下的狗为何取名陆小淮?”
陆千帆挠着狗脖子,闻言微微支起身,侧头看她笑道:“自然是希望它像它主人一样优秀。”
赵轻罗:“……”
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番话的人,到底得有多自恋。
“它已经做到了。”赵轻罗诚恳道。
也不知道陆千帆是否听出她话中含义,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陆陆续续,有三个小厮把菜端到院中桌上,向陆千帆禀告后复又退下。
陆千帆却没开口叫她上桌,只是静静坐着。
主人不发话,赵轻罗也不能主动要求开饭,只能时不时向饭桌瞟上一眼。
她午时才到,一整天没吃东西,这时辰确实饿了。
“佳人当真是初至东京?”陆千帆突然开口询问。
“自然。”赵轻罗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
“初来东京的人因不熟悉方向大多会沿着主城道行至天耀门处,可寒舍位于深巷之中,若非有心人绝不会偶然出现在此处。”陆千帆抬眼看她,直视她双眸,一瞬间锋芒毕露。
凌厉,与方才那个人完全不同的凌厉。
赵轻罗心中一跳。很明显,她就是陆千帆口中的有心人。
“佳人故意出现在寒舍前,有何贵干?”陆南淮的目光仿佛能一眼把人看穿。
心思几转,赵轻罗软了语调,又换了称呼,不答反问:“陆大人以为,我一介女流,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图的是甚么?”
陆千帆戏谑:“难不成,佳人图的是我?”
“正是。”赵轻罗说谎话从来眼不眨心不跳。
“……?”陆千帆险些没从竹椅上滑下来。
“我自小深闺中长大,整个世界于我只有一院之大。后来从父兄口中听到陆大人您的名号,十九岁获圣上钦点状元,二十一便官拜三品,我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这种活法。是您为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断激励着我不顾父兄反对只身上京。”婉转语调述出少女柔肠百转。
赵轻罗迎上对方目光,陆千帆无言。
“您是我的榜样,我也想成为像您这样的人。”赵轻罗最后颇具技巧地做了一个升华。
陆千帆不知怎的垂下眼睑,避开了赵轻罗火热的注视。
这个比他小七岁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说,他是她的榜样。
夕阳无限好。
陆千帆突然无比风骚地给她丢回一个媚眼:“陆某不才,少时的确深受世人抬举。佳人眼光不错。”
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好像刚才那个步步紧逼之人从不存在。
赵轻罗:“……”
要论脸皮厚度,她确实比不过他。
不过,不知是否是错觉,在夕阳晕染下,赵轻罗看见,陆千帆的耳廓仿佛带了些许微醺的红晕。
“那吃饭吧,佳人请上座。”陆千帆把她引至石桌前。
赵轻罗已快饿昏了头,此时三步并作两步,满怀期待地向一桌子香气扑鼻的菜色看去,然后,沉默了。
油焖豆腐,爆炒豆腐,水煮豆腐,清蒸豆腐,凉拌豆腐,豆腐丸子。
全特么是豆腐。
“陆大人吃素?”赵轻罗现在的表情跟陆小帆如出一辙。
陆千帆夹起一只小丸子,倒是浑不在意:“家中食材只备下了豆腐,怠慢佳人了。”他又将丸子朝她这边伸过来了一点。
赵轻罗以为他在替她奉菜,虽惊讶仍配合地把碗挪了过去。
哪知这人一脸认真地把小丸子展示给她看:“佳人看这小丸子,光滑洁白,恰似佳人如水肌肤。”
说完便将小丸子一口吞下,又仔细盯着她的脸好像在等待她作出羞涩等诸如此类反应。
赵轻罗:“……”
Fine,她懂了,陆千帆凭本事母胎单身。
赵轻罗不动声色把碗挪了回来,埋头吃饭,不想搭理这人。
心中却开始思考,这小院子中统共不过三个小厮和一个掌膳食的老伯,院内布置朴素,连伙食都如此清简。
好歹是堂堂正三品官员,怎么过得这么……清贫?
陆千帆再一次自讨没趣,也开始埋头吃饭。
一顿饭就在沉默中走向尾声。
赵轻罗饮尽最后一口清茶,起身道谢:“多谢大人款待。”
陆千帆笑着站起身:“佳人大可不必与我客气。我也不多挽留了,佳人一路小心。”
赵轻罗俯身告辞,可就在她转身抬脚的一瞬间,本来安分的陆小帆突然冲了出来,一口咬住她的裙摆。
赵轻罗在那一瞬间已经吓到六神无主,陆千帆也是面色一变,厉声喝道:“陆小帆,回来!”
然而陆小帆只是死死咬住她的裙子,并没有伤到皮肉。
赵轻罗尝试着拉了拉裙子,没想到陆小帆反而咬得更紧了,她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疑惑道:“它这是——不要我走?”
陆千帆也看了出来,神色稍缓,接着意味深长笑道:“看来连畜生都沉溺于佳人风采。”
赵轻罗默默翻了个白眼,自动屏蔽他的话。
她已经明白杜尚平的那句“勿要口出妄言”的意思了——陆千帆就是个油嘴滑舌的,撩拨姑娘家家的话一套接一套。
但是若观他行事又好像只是过把嘴瘾,并无逾越之处。
赵轻罗很清楚,陆千帆不过是有口无心。
她继续使出吃奶的劲狗嘴夺裙,坚持不懈与狗作斗争。
突然,她停下手中动作,看着走过来准备抱走大黄犬的陆千帆,改变了主意。
这一次参观主角团之行,她抱着对陆千帆的好奇之心而来,途中也有失望和抵触,等到要离去时,这种好奇不减反增。
这个人,委实十分有趣。
“不知陆大人府上可有客房?”少女双眸闪亮如晨星,“如今天色已晚,我担心寻不到住处。”
陆千帆一怔,旋即习惯性花言巧语:“自然,寒舍的门永远向佳人敞开。”
当时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上瘾
这晚,赵轻罗顺理成章地在陆府留宿。
两人分别进屋时,赵轻罗突然想起了甚么,问道:“陆大人今日无须轮值?”
陆千帆回首:“今日立夏,休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