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刀二郎(70)
原来苏弘一直存着要娶她的心思,只是这几个月来她东奔西忙,无停歇之日,他才一直没机会为她穿上嫁衣。
今夜的月格外明亮,此时正中天,初冬的露气缓缓在二人发梢眉角落地。
传闻月宫住着一位佳人,因不得与心爱之人厮守,便每在月圆之夜下界祝福天下有情人。
所以长兴人有月圆祭月以求祝福的习俗。
此时此刻,祭月成礼最合适!
一拜天地。
天地作证,各方神明为鉴,今薄刀女舒怀愿嫁于无名男苏弘,与他结为夫妇,从此两心相依,不离不弃。
舒怀想起那日通过傀儡与苏弘拜堂,唱礼官高亢的声音穿过鼎沸的人声,全府上下内外都一派欢腾,唯独她心中孤寂无人话说。
可后来在婚房中的惊鸿一瞥,也许那明亮如玉带着飞扬笑意的男子,就在那时策马扬鞭奔进她心里,然后拨蹬勒马,从此驻足不去。
只不过她未曾察觉……
等她发现所爱即所嫁,一颗无主的心方沉沉落地。
二拜高堂。
舒怀看着同样满面笑意的苏弘,轻轻地道。
她的高堂早已允许她嫁给眼前的男子。
这个男子是当年长兴国的七殿下,是被追杀流亡到大别山的落拓儿,是落入无极洞三年受尽非人折磨而生的精魄,是就算是精魄所化依旧将那份少年情愫放在心里的苏弘。
现下他不是魔君,不是什么长兴的殿下,不是流落天涯的落拓儿,只是大别山无名峰上一个名叫苏弘的男子,从少女时她便对之情愫暗生的七郎。
红烛已烧半,月影偏西。
轻纱帐内,苏弘一低头便遇上她露着怯的目光,可同样的他也被她目光盯得心扉中满是慌乱,眼中露着不可掩饰的仓促。
他微一踟蹰,仓促和无措便在那春水初生的眼眸中尽皆化为无限的柔情,n执过无数书卷的修长手指,便爱怜地、轻轻地抚上她微散的绿云。
然后缓缓俯下身,双唇像款款飞舞的蜻蜓轻柔地划过她圆润的额角、通红的耳垂、微有薄汗的脖颈,最后停在她柔软温湿的双唇,轻柔缓慢地传递无尽的怜爱和情意。
炽烈的呼吸相互交缠,像经着缠绵着的风与雪,冷到了极点便是不得不减衣摇扇的灼烧。
他的手因情动而微微发烫,像一只醉酒的蛱蝶,轻颤着翅膀穿枝拂叶,飞过飘带、越过罗衣,终至春日的温床,然后极尽爱怜和缠绵地起舞弄影。
那翅膀一开始不适应同样热烈的回应而略有僵硬,但很快便在低声的呢喃中轻巧地翻飞,从上至下,从身至心,撩动她每一根脆弱的神经。
她双目朦胧迷惘,身心被苏弘柔软的吻和爱抚裹挟着,一颗心在他坚硬的气势和从容不迫地爱怜中浮浮沉沉,如同飘荡的乌蓬。
她的不安、无奈、幽思、不舍也如同舟中杂物在飘荡中凌乱纷杂,分不清了最初面目。
“七郎……”
两颗心紧张而兴奋地律动,又紧紧相贴,互相交换着绵绵情意和不休的欲潮,纠结着难以分离。
苏弘如同一张劲弓,被情牵引着,开弓不早不迟,心眼稳健,一俯身便取雕翎箭搭弓上弦。
“阿怀,阿怀……”
醇厚而低沉的声音自胸腔里低低而出,不急不缓地涌入她耳中,仿佛置身波涛汹涌的大海,冲得她心潮澎湃,不可自持,口中低低发出断续的□□。
他动作不慢不慌,亦不重不轻,从容不迫地便将她丢进深渊又抛上浪潮,然后她的心也跟着起伏跌宕,醉于连绵不绝的顿挫中。
不安、无奈、幽思、不舍,终于在无限波折中消弭于无形,空出的心房尽被他缱绻的爱意填满。
第56章 此时此夜难为情
晨曦还未闪现。
木水浑浑噩噩,游魂一般,不知不觉竟到了御镖门。
英国公府被抄,但新皇为向天下人展示其子虚乌有的孝心,便说舒咏光救驾有功,大行皇帝刚崩,不能寒了故臣心,所以虽然英国公府与御镖门有姻亲,但囿于舒咏光也为其蒙蔽、逼迫,所以只是撤了御镖门的封号了事。
京城疫情逐渐严重,御镖门又成了舒宅,有些存着不安心思的仆人奴婢便陆续同舒咏光请辞。
他在舒宅后门站了许久,想起那夜桃花满枝时,他就是按部就班地穿过院后的七株桃树,绕过假山和池塘,从这个后门走出去的。
虽然他那时早已经恢复灵力,一抬步便能出陆宅,但他还是忍不住依着她的吩咐。
如落入泥沼中临死挣扎的鹿,晨曦终没能冲破雾霭露出面容。
沉沉的天,笼罩在京城上空,又落下一片来,围着本已精神萎靡的舒宅。
“岳父大人!”
见舒宅荣宠不在,曾经想娶舒容的京城子弟也少了一半,但剩下的那一半中有人竟敢直接登门,冬日里附庸风雅地摇着折扇,大言不惭地说可以要舒容做他的第三房小妾。
中午时分,一个华衣男子乘着高头大马,带了一队人停在舒宅门口。
“您这样不开门,教小婿如何迎娶令嫒?”
男子语气轻浮,一挥手身后的人便熟练地围在舒宅门前,有几个便拎起唢呐喇叭哇哇吹了起来。
看来是不止一次这么做了。
舒咏光也许被吵惯了,竟然沉得住气,一次也没开门去看。
木水握着那日走前从舒容房中顺来的香囊,深呼了一口气。
本来他可以在这里站一天,回想那时久别的静谧,可现在全被这些吵闹声给搅了。
他脸色阴沉地转到前门来。
华衣男子见从左近走出一个气宇不凡的男子,且举止形态不像是寻常人家子弟,脸色一下便有些挂不住。
他前几次来这里并没人敢靠近啊,怎么今天偏偏有不怕死的?难道也是哪家权贵的子弟,和他抢陆家女子?
华衣男子狠着脸瞪了木水一会,发现对方似乎比他更怒三分,兼之人家就算发怒也带着不凡的气质,自己骑在马上的气势一下便落了几丈。
木水一直有种想法,丑人最合适将自己身上的某一处装扮得更丑更怪些,比如黑发的可以染一头绿发、瘦的可以变得胖一些。
这样别人一看到他,第一印象便是此人头发很怪,大概是有什么病,此人身躯如此肥胖,大概是有什么病,而非此人很丑。
偏偏这人衣着打扮的光彩,远远盖过了他的相貌气质。
对这种面目可憎的人,他的这种想法尤为深刻。
虽不忍细看丑人,但他还是又朝前走了走。
华衣男子怯了气场,但又不愿失了面子,招了招手,两个威武雄壮的打手撸起袖子便来推他。
魔不能无故杀害人,否则可能遭受天劫。
但这种情况,木水冷笑了一声,不算!
就算遭受,那又怎样,他突然铁了心,想杀了这群宵小,就算来天劫他也愿意承受。
他一愣,心不仅战栗起来。
他方才的想法,和五百年前的英乂有什么区别?
他终于也有些理解母亲和英乂了,为什么义无反顾地要他活,要蒲留仙和他的女儿英娃活,就算天劫加身也在所不惜。
如果是他,他想,他与舒容的孩子只有短短几十年寿命,那他也会不顾一切为他的孩子延续生命。
而现在,这些人不过是打扰到了舒容,他便起了杀心。
随即,他有些笑自己。
为什么自己在这里想已经同舒容有了孩子?这种事情,就算是对他找了将近五百年的车海,他都没有想过。
那条虫,他好笑地想着。
他放之任之的小虫,终于一点点,像啃食桑叶一般,将他的心啃了一遍,然后摇身一变,成了翩翩起舞的蝴蝶,在他心里荡来荡去,撩拨着他一直紧绷的心弦。
听外面动静小了,舒咏光便派人打探,不一会,自己也出了门。
看着外面地上一滩滩血迹和横七竖八的几条兵刃乐器,他愣了愣,一偏头便望见坐在台阶上的木水。
木水没有杀光人,他想着,若门前一地尸体,教舒容见了,实在不妙,便叫活着的将尸体运了个干净。
“你也是来提亲的?”
他语气甚冷,木水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也许是路人,歇脚的。”舒顺见门前情况,想应该有一番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