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刀二郎(52)
见舒咏光并无大碍,舒铠也毫发无伤,舒怀松了一口气,随即提出随舒咏光一起押送货物到目的地的提议。
当她提起陆晚晴的梦境,舒咏光一声轻叹,眼角微红。
舒怀在一旁听杭云讲述游历见闻,有许多都是她不曾听见过的。
杭云讲起自己曾独闯魔界,见过魔君木水,知道魔界正有惊天巨变。
想到惊天巨变可能与苏弘有关,忍不住问道:“魔君英乂是个怎样的人物?”
杭云略略一顿,摇头道:“不曾见过,但听魔人讲似乎是个亲人的魔君。”
他突然话题一转,看着舒怀腰后露出的身见,道:“道友,你这直刀倒是个好宝物!但似乎沾染了不少魔气,我刚刚便注意到了,不知这刀是从何处得来的?”
“是家传的!”舒怀摸了摸身见,这句话倒是不假,“可能是我不久前去了趟魔界,杀了几个鬼士,才沾染了魔气吧。”
杭云拍手笑道:“没想到道友也是勇闯魔界的修士,不知何时一起再去照临城转上一转!”
舒怀正满口答应着,舒铠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拉着舒怀便走。
舒怀道了声失陪,不情愿地被舒铠拉到一辆马车后。
难得见舒铠一脸正色,她有点迷茫,“吃错药了?”
“我问你,姐夫来了吗?”
舒怀摇了摇头。
“爹本想等护镖结束后再告诉你的,但我实在忍不住了。”他不安地左右张望,唯恐被人发现行踪似的,“你猜我们遇到谁了!”
他神秘兮兮的样子,逗得舒怀一笑,“你能遇到什么?天上飞的鹰,地上跑的鹿,还是心仪的姑娘?”
舒铠哼了一声,“我有那么无聊?”他放低声音,语气中透着难以按捺的兴奋,“我见到姐夫了!”
舒怀翻了翻白眼,舒铠说他见鬼没逃、遇山崩而色不变,她都信,唯独这个不信。
三天前她离家时,苏弘入宫。就算苏弘来了,也不可能不先找她,而是一声不响地找镖队,“少开玩笑,我现在都不知道你姐夫在哪。”
见她不信,舒铠挠了挠头,将脑袋从马车后探出,见舒咏光正安排舒顺等人打点人马,准备晚饭,是没空管他闲事的样子,便拉过舒怀转到车队最后。
车队最后两辆马车本是为受伤镖师准备的,最后一辆车上已被塞了两个受伤的镖师。
她被舒铠拉着一路小跑,停在倒数第二辆马车前。
“干嘛?”舒怀有点想念以前像驴一样倔的舒铠,突然这么正经的弟弟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你不是不愿意嫁人吗?”舒铠用他那志得意满的神态对着表情逐渐扭曲的姐姐,一本正经地道:“不如杀了他,神不知鬼不觉!”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舒铠换了副面孔,笑嘻嘻地道:“开玩笑!”说罢掀起马车帘布,做了个请的姿势,“你自己看!”
舒怀白了他一眼,正想回复一句无聊,只听车里传出一声从喉咙发出的低低的□□,略微耳熟的声音勾得她打消了转身而去的欲望,三步并作两步踏上了马车。
马车里是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男子。
男子约莫二十二三,面容英秀,一身磊落青衫,旁边放着伞囊和一个青布包裹,还有一个几乎可以丢掉的破斗笠。
男子双手双脚被绑在马车上,肩上还贴着定身符。
见有人进来,男子黑如点漆的瞳孔蓦得一缩,写满疲态的面庞充满了警惕之色。
舒怀愣了半晌,收回踏进马车内的脚,站在车外深呼了口气,暗道,我一定是太挂念七郎了,才会把别人看成他!
在自察神思清明,绝无半分老眼昏花的可能后,她才重新踏入车内,单膝跪在车板上,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被定身符定住的“苏弘”。
“七郎?”在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之后,舒怀只能承认眼前的人就是三天前与她分别的苏弘。
只是与三天前相比,此时的苏弘显得更加成熟稳重,眉宇间写满了生人勿进的生疏与戒备。
“他是个聋子。”
舒铠跳上车来,顺手从苏弘的盘囊里掏出纸笔,看来他做这件事早已轻车熟路。
纸笔和舒怀在面店见到的苏弘所用的一般无二,只不过纸上的字更多。
舒铠翻出初见苏弘时的笔记。
“小哥,请问,前方可有客栈?”这不知道是谁的字,虽说还算工整,但与下面一行清秀飘逸的字相比简直像是信笔涂鸦。
“再往前三里,有客栈。”是苏弘的笔迹,极好看的小楷带着行书的影子,如天边的云飘逸而又不至于显得轻浮。
“多谢小哥!”
“我家主人特请教阁下大名!”
见舒怀一页页翻看对话,实在是慢,舒铠毛遂自荐,声情并茂地讲述遇到苏弘的经过。
“两日前,黄昏时刻。”他说书先生似的清了清嗓子。
“我们看到这人背着把破伞,目不斜视地向车队走来。爹便叫舒顺去问一下路,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聋子,只能笔谈。舒顺见此人长相酷似姐夫,便报给了爹。爹以为是国公微服私访便亲自询问,没想到这人并不认得爹。问他意欲何往,只是不答,爹邀请他随车队入蜀,他也不肯,扭头便走。因怕他走脱后以后再寻不到,爹便横下心将他绑了,放在车里由我看管。这两日问他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像在问石头一样,理也不理我……后来我便同罗师傅借了张定身符让他变成真石头了!”
一边翻看笔谈笔记,一边听舒铠讲述事情经过。
“他可能不是英国公……怎么同你讲呢,但可能是英国公的傀儡!”舒怀也不得不承认这傀儡制得十分精妙,而且触手生温,眉眼神态简直比苏弘更像苏弘。
“谁制得傀儡?”
“自然是你姐夫制的。”
舒铠觉得更加奇怪了,“姐夫会术法?”
“他可是国公,自然是找人制的。只是制了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我们最好放了他,说不定他有任务呢。”
是不是有任务,舒怀不敢确定,但最好还是放了。
不过苏弘制一个有听觉障碍的傀儡,做什么。
“你若不信,让我来问他,但你不得将我今日说的话讲于其他人听。”
舒铠笑道:“说了又怎样。”
“你若是说,我便‘请’你出去!”
料来舒怀的‘请’不是好话,为了听她嘴里到底能蹦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舒铠服了软,“我不说,你快问吧。”
舒怀撤了苏弘身上定身符,倚在车厢内坐定,姿态从容。
傀儡苏弘见舒铠拉了同伴来,以为这伙强人终于要对他动手了,闭目待死。
“我不杀你!”舒怀戳了戳傀儡苏弘,写字给他看,“你不认识我吗?”
傀儡摇了摇头。
舒怀略显失望,又写道:“可我知道你叫苏弘。”
傀儡苏弘看到苏弘二字,脸色大变,双手一伸,从舒怀手中夺过笔,用绑着的手写道:“你待怎样!”
舒怀道:“这傀儡脾气和你姐夫不大相同,但莫名很像……更像你姐夫。”
她这句话听得舒铠云山雾罩,不知道舒怀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一会不同,一会更像。
只有舒怀知道,她猜想这个傀儡应该是苏弘按照他小时候的脾气制成的,所以给她的感觉更像苏弘。
“舒怀,阿怀!”写罢,舒怀指了指自己,满怀期待地等傀儡认出自己。
傀儡苏弘不可置信地写:“薄刀峰?”
舒怀点了点头,大为感动,就算是制成的傀儡,苏弘也不忘将关于她的记忆加进去,若非这傀儡行动自如,舒怀都要认为面前的是真苏弘了。
傀儡似有些不信,上下打量了几圈舒怀,见她素白的袍子,头顶毡帽,腰后挂着一口直刀,背着乾坤袋,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自己,英秀眉目间还带着分顽皮。
依稀间,眼前的面孔与几年前那个少女重合,傀儡苏弘愣了愣。
那时他的听力还没有那么糟糕,可以隐约听到少女在自己耳边大呼‘七郎,七郎哥哥’,女儿固有的清香口气温热地铺在他耳边、脖颈,一直钻进心里。
“哈怀……”傀儡哑声道,但这声‘哈怀’的呢喃几乎湮没在从窗缝漏进的风声中,几不可闻。
舒怀笑逐颜开,重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