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当道+番外(172)
后面又陆陆续续的有客人上门,大多是衡哥的同科同年,还有一部分是他衙门里的同僚。有些放下礼物就走,有些却热热闹闹地跟着喝了半天酒。
顾九叔放下悬了一半儿的心,有这个底子放着,想来三月十二正式大婚那天,应该比今天还要热闹些。
顾九婶儿喜滋滋地迎出来。
女方收下聘礼后,有一些女家应收存,如柑橘收一对存一对,礼饼、豆条、粿品、蒸糕只收一小半。发粿收存四个粿角,面条的抹红部分要收存,并返回开门钱红包。
顾瑛虽然能干,但总不能让她自己操办自己的婚事。顾九婶刚才悄悄看了,男方送过来的金银首饰各两盘,聘金六百两,莱州城里大户人家办喜事也不过如此了。
这里有个约定俗成的风俗,男方家给的聘金越重,就表示对女方越看重。顾九婶虽然只是暂时作为顾瑛的娘家人,但是当着这么多人也感到面上有光。
女家收下聘金聘礼后,要回敬男家的回礼。回礼包括柑橘、鸳鸯糖、鸳鸯蕉、腰兜、落汤糍、红蛋、猪心等。
鸳鸯糖二包为一对,包红纸,外面系以红线。这根红线也是象征月老系足,有缘有分甜蜜美满。鸳鸯蕉是女方亲手绣的红帕,帕子上面是两个相连的香蕉,喻示来年招子成行。
腰兜里面要装五样种子,寓意五子登科,通常是粟、麦、豆这些会发芽的种子,象征生儿育女。还要有一对连根的厚香草头,民间称元配为“草头”,这对草头是强调“元配夫人”的名分。
宅子因为只是暂时居住,并没有雇佣仆妇,顾九婶就亲自把装了金银首饰的案盘端进里屋收着。今天人来人往的,要是不小心丢个一两件,这寓意就不好了。
一身茜红衣裙的顾瑛盘腿坐在炕上,脸上是遮也遮不住的喜气。
顾九婶进屋的时候看了好笑,她是看着顾瑛长大的,自然也为她感到高兴。就为她整理了一下生了褶皱的衣裙,低声道:“好姑娘,出门子的时候可千万不要把笑儿挂在脸上。咱们那里兴哭嫁,哭的越惨日后的日子才越兴旺!”
顾瑛忙敛了脸上的笑意,却不料心头的欢喜层层叠叠,一时半会儿哪里收得住?
顾九婶看了哈哈大笑,“知道姑娘你日后必定是掉进了福窝子里,这会儿就是想哭也哭不出来。不过大婚的时候,大红销金盖头一盖,别人也看不见你是笑还是哭了……”
顾九婶儿的公公婆婆早逝,算不上全福人,所以只能在今天下聘的时候帮忙。她坐在炕前的小杌上,拍拍顾瑛的手道:“按说有些话不该我这个当婶子的来说,可是这段时日咱们娘俩儿处的好,就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
年轻姑娘嫩得出水的脸上只是上了一层淡妆,却衬得眉眼更加分明,黑水银似的眸子极深极幽,黑得仿佛能照透人的心肝儿。
“这男人就像一匹野马,咱们女人就要做马头上的绳绺子。衡哥……自小就主意正,往日有老太太压着还好。日后若是老太太不在了,只怕就只有你在他跟前还说得上几句话……”
顾瑛何等聪明,立刻反手握住顾九婶儿的胳膊笑道:“还请婶子回去说一声,请族里的各位叔伯放心,我哥哥不是那种忘本的人。这些日子,族里老亲们的行事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顾九婶儿虽是个农家妇人,但也知道顾瑛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既然这样说了,以后的事就决计错不了。
莱州沙河这么多年只出了顾衡一个当官的,跟黑芝麻地里长出了一株白芝麻一样稀罕。这才短短的一年时日,顾氏一族里里外外得了多少恩惠。那方县令若不是看在顾衡的面上,会那么大手笔地免那么多税?
要想日子四平八稳的过下去,族里和顾衡之间的联系绝不能断!
顾九婶儿想了想低声道:“四老爷那边今天没过来人儿,只派了个小厮随了五十两银子。我们当家的说,日后你们只管平平常常地处着,他们若是再敢乔模乔样,自有族规处置……”
这里的四老爷自然是指同茂堂的顾朝山,他在莱州顾氏的排行为四。
那天荣昌布庄的事情不过半天功夫就传开了,顾九叔气得不行,跑在顾朝山一家子暂居的客栈里跳着脚大闹了一通。末了撂下狠话,说再由着汪氏和顾二瞎胡闹,他就请族老们出面,把这一家子齐齐赶出莱州……
见这姑娘凝神细听,顾九婶越发打起精神细说:“四老爷四太太两口子是铁秤配铁砣,恨不得把儿子媳妇儿全部攥在手心儿里,都想找机会拿捏你和衡哥,这才闹了一出又一出的事儿。日后再见着,你们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顾瑛满脸笑容,打开身后的炕柜,取出两锭十两重的银子推过去道:“这些日子劳烦婶娘处处照顾,这点银子拿回去给侄儿们买个笔墨纸砚之类的。我哥哥说过,村子里若是再多几个读书的,大家伙就用不着这么辛苦了……”
许多庄户人家一年到头都见不着整块的银锭,顾九婶儿推迟了几回,终于心满意足地收下。
心想,这么个事事周全的好姑娘,谁见了都舍不得丢下。除了出身稍微低些,样样不比别人差。难怪顾衡谁都看不起,宁肯冒着被别人骂的名声都要娶她!
晚上忙活一天的顾瑛正准备睡下,就听见窗户像老鼠一样剥叽了几声。她攸地涨红了脸紧走几步,赤脚站在窗前,小声问道:“是谁?”
糊了谷皮纸的窗户上映出一个人影,含糊笑道:“好妹子,我求了好久,顾德哥才让我进来一小会儿。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我们有小半个月没见面了吧?”
顾瑛心里跟砂糖罐儿一样,却不敢将门窗贸然打开,“哥哥你快些回去吧,人家说成亲前的男女是不能见面的……”
虽然已经是二月末,但半夜三更的户外还是冷得厉害。顾衡跺了跺脚,又看了看闭的紧紧的窗户,只得无奈笑道:“好妹子,今天上午下完聘礼后,我陪着端王去了一趟西郊,见山上有几树桃花开得正好,就给你折了几枝回来……”
窗户依旧是纹丝不动,顾衡心头又恨又好笑。心想这到底是些什么破规矩,怎么订了婚的男女反而不能见面的?但是他知道顾瑛面子浅,只得又嘱咐几句有的没的,这才悄悄离去了。
良久,满面通红的顾瑛才推开窗子,一眼就看见几株颜色妖娆艳丽的垂枝碧桃,肆意张扬地堆在窗台上。她心满意足地捧在手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是桃花更艳,还是人脸更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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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章 裂痕
手帕胡同的童士贲得知顾衡自甘堕落放弃大好前程, 将要正式迎娶自己的妹妹顾瑛时又惊又喜, 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真有如此愚蠢的人。
自从离开莱州, 童士贲不知不觉便将顾衡当成自己的假想敌。看他顺顺当当地中了榜眼带着红花跨马游街,看他进了工部穿上石青色的官袍成了七品的实权主事, 看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侍郎之女的垂青,眼看着就要扶摇直上世人难仰其项背……
这世上,有一种人生来就是叫人嫉恨的。
一向心气儿极高的童士贲做梦都没想到,往日里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的小表弟竟然成了自己拍马难及的高峰。那样蠢笨出奇的人, 被轻轻一撩拨就跳起三丈高的浊物,竟然走了狗屎运得中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那是多少仕途之人做梦都想拥有的出身。
而彼时的自己, 连举人都不是,还费尽无数周折才保住秀才功名。这份妒火如同油煎火炼,让他每每思及就难以落枕安眠。
与故旧相聚每每听到有人议论顾衡时, 童士贲就疑心别人在背后笑话。毕竟自己跟叶瑶仙之间的丑事当初在莱州城里闹得太大了, 往好里说这是名仕风流不拘小节, 往坏里说这是屎壳郎戴面具——整一对臭不要脸的男卑女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