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公主(26)

司马清暗暗心悸,何时母后也被人摆上了棋盘,这一生到底要让司马氏一族利用到何时才算是个终结。

若是刘曜一倒,司马越将军权尽数握在手中,那时何人能制衡于他?

且司马氏一脉骨子里的逆反之心,从来没有消亡过,做人做事,从无底线,想杀便杀,只要权力在手,时时生出称王称帝的心。

殿门再度打开时,羊献容目中含泪走出。

身后的王氏急急追出来,在羊献容身后道:“太傅的意思是,今秋便要一个答案。”

羊献容骤然闭上双眼,心口憋着的一腔忿懑久久才消散,等到睁开双眼时,瞥到柱子脚下露出的一只月牙鞋,才缓过神来道:“此事容我再想想。”

回到寝殿后,羊献容让左右尽数退去,一个人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待到镜内闪出司马清的半片衣影时,才偷偷低头拭泪。

“母后,您哭了?”

羊献容别过头,又擦了擦,这些年她的泪水从来无人为她擦过,缓了半会才道:“清儿,你可想过去东海?”

司马清不解的看着羊献容,“母后让我去东海?那里有什么好去的?母后觉得那也是条活路吗?”

羊献容闻言软在了铜镜前,看着上面虚无的影子艰难的道:“现在司马越已经对大将军动了杀心,你若不在我的身边,我自分寸,但有你在,我……”

司马清上前,握着羊献容的手,试探的道:“母后,你可是舍不得他?”

羊献容警觉的看司马清一眼,抽回手,半勾头道:“清儿说的是谁?”

司马清:“我虽久居于宫中,可是回来两个月倒也明白母后的难处,一年几废立,人心不可靠,母后为自己打算本是应当的。”

羊献容眼中微动:“清儿真的这样看为娘吗?”

司马清道:“母后为皇上能做的都做了,皇上除了给了一个,连他都不能保住的虚名给你,还有什么?无休无止的屈辱,百般的刁难,还有丝毫不顾颜面的强迫。您现在过得比一个市井普通女子都不如。要这皇后的名有何用,这些只是用来绞碎您尊严的绳索。”

“我的清儿大了,”羊献容泪眼婆娑道,“我本以为接你回宫,能给你一片安宁,现在想来是娘错了,错了。”

司马清见她忍得如此辛苦,知道自是刘曜与她之间的关系,让她又担心又牵挂着。

羊献容叹道:“可惜我儿不是男儿身,要不然,母后定会让你习武带兵,也好过这般过活。”

“母后,我不逃,也不嫁,我有自己想去的地方。”

“哪儿?”

“刘曜手上有一支先登营,只有进到那里面,才能让自己变得强大。我所见弱被强欺的事比比皆是,皇宫侍卫内侍宫女大多安插了司马越的亲信,将来他们要在日常起居之中,对你们动手,便易如反掌。”司马清顿一顿道:“如若女儿能得到大将军相助,何惧他们的司马一族。就算不与之反脸,也要让他们知道,您不是棋子,您可以不当这个皇后,但不能被他人利用、驱使。您想做什么,想走什么路,由您自己决定。”

羊献容双手发抖,深宫寂寞从无人敢如此对她说话,更无人替她去想她的未来,她夺眶而出的泪水打湿着司马清的衣袖,一字一句的道:“清儿今日能说出此番话,娘心甚慰藉。不用管娘的未来,女儿你去为自己争一把,只管去争,成败都有娘为你兜着。”

“娘放心,我自有计较。”

羊献容的泪目还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这边王氏的笑脸已如夏花般灿烂的绽开在一众夫人之中。

司马清看着受伤少年,如沙袋般抬扔上一辆板车之上。

时不时入耳的惨叫声让人听得心疼。

马场选人之事,表面上算是石昇张茂胜了。

王氏带来的三名氐族少年蒲山、蒲林、蒲雄,皆无所获,但他们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马场的争斗上,反而都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在观战之中的司马清。

期间三人都互相眼神交流,如同看到一朵鲜花被一众蜂蝶围住,想上前细观,又怕刘鹏之流跟他们急眼。

就在众人各自离散后,一直跟在拓跋城身边的袁雄,阴沉的瞥了一眼从他身边经过的那些谈笑风声的夫人们。

直到拓跋城拉他后脖领时,他才仓促的低下了头,作臣服状。

王氏走出几步后,又停下脚步,等到拓跋城、司马清一行人到了近前,她才款款步到司马清的身边,轻声细语道:“公主殿下,今日能见公主清水淡雅之姿也是极好的。你看看那几位王侯之子,哪一位不是对公主殿下的另眼相看的。”

说着向刘鹏与拓跋城扫了一眼,捂住嘴轻笑:“忘了公主殿下可是洛阳城里青年才俊们心中之系。”

刘鹏窘迫得不知道是点头承认好,还是矢口否认才对。

反观拓跋城略略看过司马清,便淡然的将脸别向一边,似乎天边夕阳的景致比起王氏的话更加有吸引力一般。

王氏向着刚刚走过来的三名少年又是招手又是介绍:“氐王的三位公子,想见着的人,可都让你们见了,以后能不得得公主殿下芳心,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这种事本不应该当着女孩面说出来,王氏偏要在人多时说出,想看司马清的笑话。

司马清嫣然一笑从容应对:“三位公子抬爱了,这公主之名听起来显赫,其实还不如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何况众世子肩担重任,怎么会为儿女私情而耽误了大好前程。”

王氏道:“公主殿下,过谦了。”

司马清望着远去的受伤少年,瞥王氏一眼:“见我一面,便要让这么多人以命相陪,是何等奢侈的事。”

氐王三子立即道:“今日唐突了。我们都是仰慕公主而来,以后自会选些关陇好玩的地方,带公主去见识。”

她回眸道:“以后?只怕不方便了。”

王氏:“有什么不方便的,氐王已跟太傅商量,要让三位公子在军中历练,担戍卫中宫之职。将来可是守护公主殿下的人。”

司马清暗道王氏这是在借割据一方,有军事力量的西北王氐王——蒲氏一族,与大将军抗衡。

这样下去宫里是万万不可呆的地方。

一场宴饮,本是双方借机喝酒探底的时机,只是王氏的做过激而张狂,完全夺了大将军的风头。

王氏三番两次的挑衅于刘曜。

旁人都知道,她的身后是太傅司马越。

刘曜这人少年时期流落匈奴部族,成年方回到中原。

他对司马氏一族那套先礼后兵虚假熟悉而又鄙视。

眼看众人由马场散去,他身边的刘鹏早就按捺不住:“爹,让我们的人夺妇人之衣,看着是让我们对那些人手下留情,实则是想将那些人养为死士,将来对付我们的。让氐王的三个儿子进宫,更是想把持中宫。”

刘曜冷眼看向刚刚送客人走了的刘俭:“俭儿,你觉得?”

第 22 章

刘俭道:“不是活着一个吗?”

一旁的司马清闻言,身上冷飕飕的,大将军与太傅之间由朝堂之上的暗斗,转为了半明半暗的互相出招,外敌南阳王刚退不过数月,内斗便已急不可待的开始了。

然而,那么大张旗鼓的起了头,便不会无声无息的结束。

……

三日后,骄阳似火。

南郊的先登营外,格外冷清。

填报姓名竹简展在桌面上,拓跋城一身黑衣便装端坐在一块青石之上,默默看着手中报名册上最后两个字,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清儿”,那便是司马清了吧。

那字迹他认得,是刘俭的字。

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方法,在一夜之间,便打动了以将军世子自居,从不把人命放在眼中的他。

拓跋城几乎立即能判断出来,这根本就是刘曜的意思。

他到底要对司马清做什么,连拓跋城也猜不透。

身旁的刘鹏,拿朱笔勾画着这个月从营中淘汰出去的人。

“进十个,死五人,残三了名,只留下一个,勉强能撑到第二个月。”刘鹏嘴中发出叹息声,“一条命十两银卖给了这里,但都有命赚,没命花呀。”

刘鹏说着,便将笔掷入砚台之内,丹红的朱沙飞溅而出,落在拓跋城的黑色衣袖上,艳如鲜血般染成几朵红色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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