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公主(20)

空荡荡的大殿里,她渺小的如一颗小的尘埃,蜷缩在一方小小的青石上。

身下好冰,只有肩头一件薄裳,让她感觉到一丝温暖。

她支撑起身体,随手将衣披在身上站起,袖子长了不少,衣服也宽大了许多。

衫衣的颜色玄黑如墨,宛如夜空漆色,看不到一点亮光。

司马清瞥了一眼脚下并排放着的三个蒲团,也不知道是谁,将几个蒲团凑齐在一起。

抬眼看着百年里,被供奉的祖宗灵位,从司马氏一族兴起,似乎每一个族人的心尖上,就留有一滴不敢平凡的血。

漫漫长夜里,她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内心在说,不要屈从别人强加的安排,要自己主宰将来的每一步路。

手边那些带她读诵的列女传,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除了对未来无尽的等待与对三从四德无条件的服从,没有半点自选的之举。

承受与作为,不应当是相逆,可以同时进行。

而现在正当时。

连日飞雨清凉度,偶停惊觉夏已深。

推门而出时,外面赫然耸现一个巨大的阴影。

一道高高的门槛,横亘在两人之间。

拓跋城一身白衣飘飘,外面只罩了简单件坎肩,脸上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担心,只是在看到她时上下打量后,方淡了许多,转而侧过身道:“殿外大雨,公主走侧门出去吧,那边有条长廊,可以少经些风雨。”

司马清嘴角轻扯:“避得开的是风雨,避不开的是命数。”

拓跋城默了默,让在一边。

司马清抬脚迈过门槛,许是跪得太久,抬脚一刻脚尖勾着槛儿,眼见摔倒下去。

还好,有一条及时伸出的手臂将她拉起扶正,她坐在门槛上,看着外面无尽大雨,突然发现,这个世间,只有天才是最自由自在,随着性子瞬息万变的。

他想晴便晴,要风便起风,想化雨时,便能如眼前这般,绵延不绝。

而她想成为自己的天,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甚至想爱就爱。

冲刷着皇宫的雨水,阻了她回宫的路,也让宫人们都躲在殿内不出来。

司马清坐了一会,瞥见陈妈拎着一食盒,举着伞,在雨雾中走来,遂抬头对拓跋城小声道:“不怕被我给连累了吗?”

拓跋城如脑后长了眼睛一般,知道有人来了,闪身越过她,立在了门后。

“喂……”司马清这下倒是惊了,这宗殿之内,不许外人进入,要是让人知道了又少不得一顿板子。

她来不及将自己藏入殿内,已听到陈妈声音:“公主殿下,刚才有人来过吗?”

“啊?”

见她探头往里瞧,司马清一打挺站起,双手撑在门框上,不露痕迹的道:“没人,母后不是罚我一人在此跪祖宗吗?”

“是思过。”陈妈小心纠正着。

“对思过了思过了,反正跟宫里八字不和,倒霉倒到家了。”

“可不能这么对外人说。”

“陈妈不是外人。”司马清笑着,接过食盒,“您快走,让人瞧见了,我们都得受罚。”

陈妈往她身上所披的衣服瞧了一眼,“您可不比我们,别因小失大。”

什么?

司马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话怎么说得牛头不对马嘴的。

似乎不是在说与她听,而是在说给旁人听。

旁人?

难道是拓跋城。

他们怎么可能认得?

是了,陈妈可是宫中的老人了。

待她走远,她才往殿中瞧了瞧:“你未何不走?”

拓跋城看着陈妈远去的背影道:“公主身上的衣服,是在下的。”

司马清微愣,站起身摊平双手,果然是比着拓跋城的身材做的衣服,她笑道:“你的衣服送我了,以后做一件还你便是。”

拓跋城无奈何地的道:“公主误会,这件是公服,只此一件。”

司马清揪开领口一看,上面绣了一个拓跋,只有到了高等一级的侍卫,才会有□□的衣服,连衣料都与众不同,透气吸汗。

她笑道:“你让我走侧门,其实是想让我还了你的衣服,免得受我牵连。你想做好人,又怕死。宫里做坏人活得久些,做好人,活得明白坦荡些。你呢,是个空有绝世的好皮囊,却只能被刘曜玩弄于股掌间的死断袖。”

拓跋城闻言,而色渐寒:“公主,昨日之事多人受累了,你想保住少将军,自然要受些委屈,想来日后少将军也不会亏待你。”

司马清乐了:“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觉得我这一夜苦挨,为了你的主子心里着实不爽?”

拓跋城:“公主年少,在下只当您受了委曲有口无心了。”

司马清啧啧两声:“修养真好,别人说习武之人,多是逞凶斗狠之徒,看来你能入□□的眼,自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拓跋城幽幽看她数眼,慢慢伸手过来,司马清倒是不怕得很,引颈待戮般豪气的冲他仰起头。

“你在这里面呆了一夜怕是被殿中的鬼气给带坏了,怨气如此多。”说罢,手握在了她的腕上,紧紧一捏。

司马清皱了皱眉毛,痛。

他却越发的紧了紧。

“拓跋城,那日的事我想了一个晚上,明明是刘曜喜欢把不要的少年扔去常春馆里,我只是路过,怎么就罪大到要让我殿中人全都受罚,要罚一起罚,刘鹏也得罚。”

“怎么不罚我?”拓跋城斜扫她道。

“你?”司马清盯着他漆黑的瞳仁,近前一步,直到能看到她在他眼中的倒影时,才发现她宁可受罚的是自己,也不愿意他受到一点牵连,心中很不服气,为何总是她先为他在想。

“原来在下入不得公主的贵眼。”他有些悻悻的道。

她鼻中微不可闻的细哼一句:“这世上,只有我能罚你,我何时想着罚你了,你再来领罚。”

“大晋的公主,都这么刁蛮?”他的眼在笑。

“……”

说话间,司马清便觉得两脚不由自主的跟着拓跋城走,但见他一个提气,她腰间多出一股力量,身子拔高向上飞起。

借力几个两三个支点,人便跃上了殿上的屋脊。

只是下雨天,脊上润湿溜滑,人踩在上面,晃晃荡荡,在加上风刮雨落,让人平添几分怯意。

司马清第一次站在最高处俯瞰整个宫城,看着脚下的皇城。

夏是的雨来得扑天盖地,去时了去无踪。

只留下一片赤橙红绿青蓝紫的彩虹弯于天空之上。

早上的阳光来得早,透着空气里的雨雾把温湿的气柔扭成一条天练于苍穹间。

站在东北角的太极殿上,风送爽气,让人心间少了许多的闷结。

“我经常在夜里站在这里看着整个皇宫。”拓跋城幽幽的在司马清的耳边道。

司马清沉浸在整个景致之中,从不知道仰望的地方,从高处看是另一番景致。

那时的看着皇城,只觉得自己如万千砖块堆垒之中的一片,因为一个投胎,于是但镶嵌在了这座古城之中。

生于此,长于此,将埋于此。

她摆脱不了命运,甚至于她也认为,这是上天一早安排好的命数。

直到那个她以为可以仰仗的皇宫成了囚笼后,她便生出要破城而出的念头。

当下,她依旧不明白,为何有人甘愿囚此地一生一世。

“拓跋城,你本不是这里的人,你却被这座城给困在这里了。其实以你的能力,投效哪一支王军,都是前途无量。”

拓跋城笑:“你以为没有人拉笼我吗?”

“才不。我觉得,各方势力都在争夺你,要不然刘聪如何能放你走,刘曜明明不信你,又舍不得杀你。”司马清道。

拓跋城: “看来我以前低估你了。”

司马清:“我可从不看轻我自己。而且我谢谢那些看低我的,要不然我早死在归途。”

“清儿,你想留下,还是走?”他突然问。

司马清举目看着南郊升起的炊烟:“我想去那。”

拓跋城眉头微皱,信手拈过她飞起的发梢,轻轻拂在她的耳边:“为什么?”

司马清指了指脚下的皇城:“她们早固化在这片城里,不想出去,不敢出去,不愿出去。而我不想为这座朽城殉葬。不想成为她们嘴中进献给下一个王侯的公主,下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做一辈子自己不愿做的事。”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 主页 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