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公主(189)

刘为举刀向天,哭泣道:“无人识我,无人识我。”

袁季月上前,扶住刘为的手腕,“大人,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刘为缓过劲来:“何处去?”

袁季月目光盯着刘为胸前微鼓的地方,有些深意的道:“有亲人的地方。”

刘为目光震惊的回视着他,身子不由自主的被他拉着往城楼下走。

士兵们纷纷拥到城楼口,有些跟下去,有些迟疑着,两种力量互相推挤在那里不上不下的。

刘为走了几步,回头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眼中泪光泛起,一一扫过后,道:“全城无人敢跟王氏叫板,我刘为也无话可说,这些跟着我的,都……给他们一个去处。临海公主,你替我向太子求个人情。”

司马清微微挑了一下眉毛,看到眼前灰发的老者,似乎脸上连日的疲惫不曾打垮他,而是一群普通的士兵倒让他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

司马清点头道:“他们还是大晋的兵。”

刘为沉默的回过头,步子快了些。

后面响起士兵们的声音:“恭送大人。”

*

司马清刚出城门,拓跋城早早迎上。

他先扫了一眼刘为,见他神色悲切,但还未失将士风度,依旧昂首挺胸的立在那里,心想如何能人,只怕是孤傲一生,在朝中无人扶持,所以才败得无人相助。

他冲刘为道:“将军可愿随我拓跋城去。”

刘为愣住,一直以为是太子的人来接自己,最坏的打算便是被王敦杀掉。

让他没有了攻城的借口。

而眼前来的,不过是个年轻人,看面像不是江东人,也不是从北方来的贵族。

倒是跟屠戮中原的胡人长得有些像。

身材修长削瘦,双目如墨,发顶脏辫,发尾坠着一些五彩的宝石。

突然间,他想明白了些事,开腔道:“西北门,王敦一直未攻,我以为他与代王有约定。”

拓跋城微笑:“琅琊王氏一族,与我拓跋城怎会联手?我与他们只会刀兵相见。”

卜珍、王氏姐妹皆与王氏一族有瓜葛,在长安城太子位争夺战中,以羊献容胜出而让王氏落了下风。

此间拓跋城及他的鲜插部族从中极力回护皇后,与琅琊王氏早已结仇恨。

王敦一直未跟拓跋城正面交锋,也是想到既然拓跋城要远走辽北,那就不要去捅这个马蜂窝。

他要的是江东这片丰饶的之地的治权,别的他无暇顾及。

刘为按住心口的那团东西,向袁季月望了一眼,开口道:“他们在哪?”

袁季月没有说话,反而望向拓跋城。

拓跋城接过话:“跟我走,能见到。”

司马清没有听明白他们之间打的哑迷,斜斜看过去,不等多问,几匹马并一辆马牵过来。

拓跋城问:“将军上马还是坐车?”

刘为淡然道;“上马。”

拓跋城点头,那就委曲将军了。

第 164 章

说完一套士兵服扔在了刘为的身上,用目光注视着他,示意他换。

刘为明显不愿意,远方已隐隐看到火光,似乎有人在高声呼喊着什么。

司马清见他半天不动,向段狼与袁雄使了个眼色。

段狼两步上前,一把揪住老头的衣领,龇牙眨了眨眼,盔甲卸落一地。

袁雄手快的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披,扯着就往马上托。

老头哪里是两个年轻人的对手,一会功夫被架上马背,脸上不知道何时摸上了一层烟黑灰色。

袁雄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向司马清挑了眼皮。

司马清低头发憋笑,翻身上马,看到老头隐隐要发作起来时,说了一句:“脸面是活给别人看的,里子才是活给自己的。”

老头张了张嘴,气鼓气胀,突然中气十足的喝了一声:“驾!”

大家都上马跟上,一会功夫,拓跋城赶去了他前面,段狼、袁雄各在一边。

司马清和袁季月断后。

司马清看到马车紧紧跟在他们的身后,侧身道:“袁季月,后面马车是做什么的?”

袁季月瞥了一眼前方的拓跋城,“问你老公呀。”

司马清脸顿时通红,否认不是,承认不是。

袁季月嘿嘿一笑,一幅过人的表情,意犹未尽的道:“媳妇在城楼上苦口婆心的救人,做老公的当然得事事关心,面面俱到,总不能让媳妇太累,自己太闲了。再说男人闲了,会出事的。”

司马清听他一番胡言乱语,只是一笑应付。

袁季月拿眼瞟着她耳上的耳坠子:“这珍珠坠子,你也戴了几年了,姚琳春都没有的,只有你一个人有。”

司马清听到姚琳春三个字,心情立时不好,但面上淡淡的:“珠子又不是人。”

“哎呀,公主你可真是霸道,还要我家的代王只属于你一人,那怕是不……难了。”他本想说“不成”,又觉得司马清相比姚琳春的那五千兵马嫁妆,其实也差不到哪去,能在危城之中孤身行走在皇宫与群臣之间的女人,这世间少有。

至少他袁季月,只识得这一个。

因而婉转了些。

用了个折中之词。

司马清全当没有听清,问道:“这是去城外西北营地?”

袁季月回首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马车:“这要看后面的人肯不肯。”

后面?

马车里有别人?

不是用来当人质的温婷吗?

不温婷这条命威胁不到任何人。

那又是谁?可以让骄横的王敦大军打开城门,让他们北去。

司马清回首看着晃动的车帘,有一刻,她想跳下马,撩开布帘看清楚里面到底是何人。

行到一处打铁铺前,铺头前的一炉火塘,里面黑色的煤石,漆黑无火。

门口悬着的几柄农具,两掌宽的凿、尖利的锥子、拳头大的锤子、齿细如蝗虫的锯条、上面封了火油,才没有生锈。

“看样子这里早已无人经营……”说话间,拓跋城突然挥手示意,马队停止前进。

他侧耳静听,过会向身后的段狼打了一个响哨。

段狼回以两声蟋蟀的叫声,在外人听来跟夜里吱吱呱噪的灶蛐蛐儿没有区别。

司马清却听出这是警示的意思。

她小声道:“有人?”

拓跋城点点头:“追兵。”

说完,司马清随拓跋城下马,牵马而行,两人快速进了铺子的后院。

“吧嗒”一声栓门声过后,刘为、段狼、袁雄已悄然站在了司马清的后面。

月色照在篱笆上面,斑驳陆离,像是一张无形的黑网,将他们围于院中。

明明知道这只是月下光影,但司马清仍旧觉得心烦躁闷。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刘为也好,拓跋城也好,他们都不应该为这场因私利而起的战事去拼命。

“既然有追兵,为什么不直接出城?”司马清比刘为更急的问。

“出城?”刘为在拓跋城未答之前,接过话头,冷冷道,“此时西北的城门口处,只怕有数百只饿狗等着咬死我。”

“呵呵,你也有自知知明。”袁雄道。

刘为被他说得低下头,不吭声。

他们混进来时,早看到有一百刀斧手埋伏在城门之下。

且分了明哨与暗哨。

因为他们进来时走的是暗道,且是进城,故而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他们要等的是出城的人,对于进城的,反而不是太在意。

司马清明白由拓跋城送他出城,王敦只会把怒火烧以西北的姚部士兵,到时还可以说成是刘为里通外敌。

司马清对于宫中党争倾轧同僚之事了然于胸,只怕现在王导早已罗织好罪名,要把刘为及他的家人部下赶尽杀绝。

如今皇上重病,太子手中无兵,建康城内能呼风唤雨的人就是王氏兄弟二人。

她的确想得有些简单,要让王敦退兵,但皇上与太子又不好直接杀了刘为,所以她成了中间人。

刘为肯跟她走,对皇上与太子早已失望,现在只是为了家人寻一条活路。

拓跋城悠然指了一下院中的一棵大槐树,道:“刘大人,上去再看看建康城的风景如何?”、

刘为仰头望向十几丈高的百年老树,叹道:“万物有情,苍天亦老。没想到这就是我刘某人的归宿。”

他走到树下,回头对司马清道:“从你说你是太子信使时,我便知道这次我非死不可。家人在太子手里,我只求给我最小的儿子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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