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清心中一凉,大灾大荒的乱世里,人食幼子的惨事每地都有,把人逼成了兽的事道,何处不会生出反心。
然而这一切,对于热衷于争夺城池,竭泽而渔的地方统治者,怎么会放在心头。
他们对于财物,领地的如饥似渴的贪婪,远胜于对于这片土地上的实际耕耘者。
没有善意的进驻,没有善举的争阀,永远把个人的喜好置于众人之人,高高在上,不顾生命,以为能把握一切的当权者,不会善终。
在阿乐一片哀嚎与无助声中,牢门打开,拓跋城慢慢的走了出去,他向地上的阿乐看了一片刻问了一句:“孩子的父亲是谁?”
阿乐忍痛道:“我不知道。”
司马清:“城哥是在救你,你要信他。”
阿乐沉默了一会,实在是抵不住生子之痛,只得道:“他是个好人。”
拓跋城点点头:“不是那帮人就行。”
阿乐咬牙切齿的道:“他是个英雄。”
拓跋城盯着她脖子上挂着一串狼牙,似笑非笑:“能杀狼的,不一定是英雄,能宰了那群恶人的才是英雄。”
阿乐痛得闭上了眼,无心跟他争下去。
拓跋城对司马清道:“清儿,你真的想救下她?”
“城哥,她只是想生下孩子。”
拓跋城点头将牢门让出一条道:“你带她进去生吧。”
说罢,他向地宫的深处走去。
司马清有些不解,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伸手扶住阿乐,架进了她所在的牢房里。
一声脆响过后,拓跋城看到了身穿青狼服饰,头扎脏辫的男子。
以他为首,在一群男子的围伺之下,正在匍匐在地上,向着北方,头顶地的叩拜着。
人群里有人诵念着只有族人才听得懂的经文,过了一会,这场神秘的祈福仪式才在一片沉沉的呼号声中结束。
男子回首,与正站在牢外的拓跋城遥遥对视着。
两方都像是久在草原上上的顶级捕猎者,远远的看到过方,却从未交手,更没有在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压抑困顿的环境里深谈过。
青灰色的铠甲,在肩头裂开,上面用鲜牛皮割成的细条穿在一起,绑成一副还能勉强挂在身上的残甲。
肩后外罩的蓝灰色披风,下摆沾染上暗红色的血渍,而身后站着的十几人,脸上四肢无一例外都伤痕累累,有的甚至站不起来,却在诵读经文之时,眼底留露出点点星星的光芒。
拓跋城孤身一人站在牢门之外,他发现,关着这群人的牢房,有三层门,第一层,是用像荆棘般的金属树围成了一圈篱笆,约有两人高,如果要翻跃出来,必须绞断那些如尖刀般的栅栏。
第二层,用兽羽编结的一张鱼网般的幔帘,上面一层毛绒的轻羽只要有半点风吹草动,便能飞起如柳絮般的飞絮。
看着无害,但其实每一根羽毛之上的都淬了河豚鱼的血液,只要沾上一星半点,就会在半柱香的时间里毒发身亡。
第三层,正是拓跋城所在的位置,一层用臂粗的梨木打造而成的木栏,将他和里面的人隔绝成两处。
“你能转过来吗?”拓跋城向关在地宫深处的某人道。
第 92 章
“你能转过来吗?”拓跋城向关在地宫深处的某人道。
“唰”一声,十几人同时转过身,几十只眼狠戾的目光像利刃般滑过他的脸。
但,只有那个像山一样的男子,没有回头,甚至连动都未曾动一下。
“我从不跟背对我的人说话。”拓跋城定定的看着那个背影,继续道。
“……”
对面的人,齐齐上前两步,站在了金属栏后,拓跋城明白如若没有这三道牢墙隔着,自己只怕已被他们撕成碎片。
“段狼,你不想看你的儿子吗?”
“……”对面有一阵死一般的沉寂,很快的呼吸声骤然从牢房的深处传来,那片黑影终于侧开,一个男子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的从分开的人群之中的走出来。
拓跋城简单的一句,激起那个蛰伏已久的雄心。
段狼凝视着拓跋城,眼神里充满了挑衅与不屑,打量了过后,淡淡的道:“老子没得儿子。”
“今夜就会有的。”拓跋城耳朵里传进一声微微的婴儿泣哭声,那声音带着对初来乍到的害怕,又有一丝无所畏惧的对抗,让人萌生对生命的向往。
“……”
显然牢内的人里,也有听到的,甚至有人把目光投向了他们的首领,毕竟这种事只有本人者最清楚,只是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拓跋城说完这一句,骤然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段狼的眼前。
众人都围上来,有人忍不住道:“骗子,那人就是个骗子。”
“可那声音……”
“是野兽的叫声,北宫里养了那么多的野兽,那些吃人的东西,不愁吃喝的还不闲着没事就下几个小崽子玩玩。”
“哈哈……”有人不厚道地笑出声。
“我看不像,能在地宫里熬过三十六道刑的,怎么也不会是个懦夫。”一个沧桑的声音传递出不一样的情绪。
“国师,你说他在这里受过三十六道刑?”段狼瞪过那群跟他开开玩笑的下属,回道惊诧的道,“他能如此扛得,为何不离开?”
国师道:“看他的长相不是中原人,又说一口晋国的官话,将军,此人有许对我们有用。”
……
拓跋城再回到牢房里时,草堆上多了一对母子。
阿乐抱着一个小小的布包,坐在草垛里,身上披着司马清的衣服,而那个小布包里发出哼叽的声音,一个皱巴巴的小婴儿闭着眼,安然的睡在阿乐瘦弱的臂弯之中。
拓跋城望了一眼,走向牢门的角落里,像是那对母子是洪水猛兽,他只有离得远远的才安全。
司马清挨着他坐下,小声问:“怎么样?”
“见到了。”
“他答应了?”
“没有。”拓跋城身子向后一靠,半闭上眼,“他被刘琨出卖,不会轻易信人的。”
“他对晋国的旧部倒是还有感情。”司马清道。
“什么?”拓跋城睁开眼,坐直,看向司马清,瞬间明白她的意思,马上道,“不行,绝对不行。”
司马清:“都到了这一步,我们多呆一天,危险就多一份,你深入地宫里让上面的人争得你死我活,可是和平的日子从不是靠躲避就能永远不发生战争的。”
“我知道,但……”拓跋城想了想,他已不把她当晋公主,只想让她做一个普通的女子,何必让她再犯险事。
“让我去试试,说服他跟你合作。”
“你……”拓跋城从未有说明他来地宫的真正目的,却在不知不觉里让司马清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
她的聪明远胜于温婷,甚至计谋也超越的羊献容,不拘于一时的贪安,想的是更长远的未来。
入夜。
二狗在草堆里滚出一片平整的地方,把自己安置好后,看着缩在角落里的拓跋城与司马清相拥而卧,觉得自己被冷落,他挨到阿乐的身边的,看着那个红皮肤的小不点,有些怯怯的欢喜。
小时候也这么看着妹妹睡觉,妹妹还会把他的手指放在嘴巴里吮~吸,又痒又潮湿,想着心里暖暖的,腮边一滴泪缓缓掉落下来。
阿乐从梦中惊醒,看到二狗正望着自己怀的孩子,见他痴呆样儿,像极自己的小弟,她温和的道:“不睡吗?”
“我在想她吃什么?”
阿乐脸红道:“吃奶呀。”
“奶?你又没有奶。”
阿乐勾下头,叹了一声,都怪自己不好,生了孩子有三四个时辰了,只给孩子喂了一点点的米汤水。
“喂,其实你要弄些奶也不是不可能。”
阿乐抬头:“哪有奶水?”
二狗支着头道:“我们这牢里,最有能耐的就是那两个人,你能说服他们,就能弄到奶水。”
“他们?”
“对,在这地宫里,他们才能让你的孩子活命。”
活命,成了阿乐此时最重要的事。她顾不上自己产后虚弱,抱着孩子三下两下蹭到了司马清的身边。
“姑娘,救救我孩子。”
司马清睡意正浓,被人摇得全身快散架子才悠然醒转过来。
“怎么了?”
“我孩没有奶水喝,会死的。”
司马清没想到自己助她产子,现在麻烦的事又粘上她,好像大的没事了,小的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