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清身子探前一些,愣愣的看着他,怎么没有发现拓跋城也会有青涩少年的一面,他说到后面时而微笑,时而轻叹,时而淡淡的忧郁。
最后,突然在说到崔喜恩为了活下去,被带走送给贵族当小妾时,他的目光里充满了仇恨。
那是被横刀夺爱的奇耻大辱。
司马清心尖有些微微的酸楚,说不清是妒嫉被拓跋城一直念念不忘的崔喜恩,还是为拓跋城已重伤如此,还不忘记用轻松的语气,跟她躺在草堆里聊天解她的苦闷之愁。
“不说了,你睡吧。”她提醒道。
“不行呀。”他小声哼哼着。
“睡了,你的伤口就不痛了。”
“我痛得睡不着。”他承认道。
司马清嘴巴又挨近些,轻轻吻了吻他的嘴角,拉开一拳的距离,看着他的眼道:“这样好些吗?”
他眼睛亮亮的回视着她,期待而渴望。
“想着我,能睡着吗?”她又吻了吻。
他眨了眨眼,把头枕到她的脖下,拱了拱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安静的合上了眼。
一旁的二狗摸了摸脸,有些讷讷的道:“我也痛呀,给我也来一下。”
第 90 章
空中飞出一片草梗,落在他的脸上。
二狗有些恨恨的道:“城哥,我冷,求抱抱。”
这一夜,有两个人睡得不错,其中一个八岁小男孩睡得四仰八叉,司马清一夜到天亮。
他们不会知道,子夜时分,地宫里出现了一道黑影,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到了牢门口,接走了某人。
只留下曼陀罗的花香,萦绕于心,寒室满园。
到了地宫之上,执着夜明珠的人向一个高大的男子的点头致意。
那男子披着狼皮大袄脸隐在黑色的帽下只露出两只眼睛,只静静看她一眼,一动不动。
“殿下,一切如您之前所预料的那样,我们都被勒准留下,温婷暂代后宫之职。”
男子目光移到宣极殿的侧门,那人又道:“随贡品入宫的先登营死士,一半混入了城外的流民之中此次被征入勒准的军队之中,一半正跟随殿下在地宫的流民之中,保护殿下。”
男子点了点头,这一个多月,他一直处在昏迷之中,几次被温婷折磨得九死一生,但这些一切都是他施下的障眼法,不如此勒准不会放心的领兵出城,与石雷作战,他也无法让刘曜相信,先登营的二百士兵已死在平阳城内。
他要让先登营的兵成为他的军队种子,一个教十个,十个练出百人,留滞于此一为躲避战事,二为养精蓄锐。
“东西带来了?”他问。
执珠人把手中的夜明珠放到那男子的掌中:“这是鲜卑段氏段狼之物,此前在蓟城与石雷一战,兵败。”
男子把玩着手中的夜明珠,沉思片刻才道:“他一直与大晋交好,与东海的晋王司马睿一个据辽东,一个在封地辽西自立为王,怎么也落得如此田地。”
“部族叛乱,被自已的部下给出卖了。此次他落败被关入了地宫里,正是殿下报昔日之仇的好机会。”
“报仇?”男子淡淡道,将明珠收回袖内,“还君明珠,以图大业,才是正道。”
寒殿寂静,脚步声由远而近。
执珠之人向他行礼道:“殿下,温婷来了。”
“你退下吧。”男子开腔道。
执珠人犹豫不走,男子望向她:“还有事?”
“殿下,这是上好的伤药。”执珠人上前,从宽袖之中伸出一只细嫩的手,掌中一只青瓷瓶子。
男子冷言道:“不必了。”
“殿下。”
“我已经好了。”
“好了?”执珠人咬了咬唇,低下头,把手缩回去。那几日拓跋城受酷刑时,她就在边上看着,心底一直想着为他寻药,现在看来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不对,是快了很多步。
要不然,那样的伤,怎么可能他还能站在这里跟她说话。
她道:“是谁帮助了殿下,我应该要感谢她。”
男子挥了挥手,眼底升起一抹温柔之色:“我跟她……从不用这个字的。”
执珠人眼中一黯,想到一月前看到温婷手中一方带着晋皇玉玺的帕子,那东西非比寻常,再听到男子嘴里亲切称“她”,心中便知是谁了,她不再言语,讷讷的把掌中物缩回宽袖之内,失落的勾头退下。
手下走后,男子四处打量完殿内的后,确认殿中除了眼前的温婷之外,再无旁人时才将头顶上的兜帽摘掉,冲她道:“你失信了,温婷。”
温婷捧着黄铜炭炉,在殿中央静静的看着眼前颀长的身影,惊讶他身体恢复的速度,如若是换了刘粲勒准之流只怕没有半年是站不起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佩服他惊人的恢复力与意志力,这天下还有谁能如他一样拥有野兽般的身体修复力,她以前小瞧了他,高估了自己对男人的判断。
“你无话吗?”男子质问道。
温婷:“我在想我们是敌还是友?”
男子没料到温婷比想像中的要聪明,至少她并不是只会哭的无知后妃。
他换了一种方式道:“司马清下地宫拿什么跟你做了交换?”
“我要的你一直知道。”温婷冷道:“自是公主之位。”
温婷知道用拓跋城逼迫司马清交出公主印信,却没有想到这一逼,反而促成拓跋城因感叹司马清的痴情一片,而提早来与她见面。
他不能让司马清陪着他受苦,只想尽早结束这一切。
男子目光森森的看着她:“你还不算蠢,既然如此你以后可不要再后悔今日的选择。等到地宫里的人可以作战时,东海那边会有人来接你的。”
“什么?还要等这么久”
“久吗?”男子拉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其实也只是一年半载罢了。”
“我说的是我为什么要等这么久?你在地宫里跟她一生一世都不关我的事!”她压着嗓子,狠狠的道。
“别让勒准起疑,要不然你也等不到东海来人的时候。”
男子冷静的道。
“给我一个准信吧。这里我已是一刻也呆不下了。”
男子清冽的笑了笑,这一生他有多少次觉得自己快要熬不住时,也会自问方向在哪,希望何在,但每一次他都把目光望向北方,那里有一个有一个如神旨般的精神存在,引领着他一步一步往那个出生地走。
他捏了一把手中的夜明珠:“不要跟一个生活的黑暗里的人谈期限,因为他的人生从没有底限。”
温婷一口气堵得慌,脱口道:“司马清知道你是鲜卑王族吗?她知道你的计划是利用她和她的母亲跟晋王作交换,逼他们交出晋国的皇族玉玺吗?她知道她和她的母亲都被摆上了你拓跋城摆下的棋局吗?如果你不兑现承诺,我会让她知道你的真面目。”
拓跋城左右看了看,慢不经心的靠近她,一步一步向前。
温婷一步一步的后退,直到逼得她退到了木柱上,身子抵住哪里也去不了时,他才停下脚步。
他从容的看着温婷,心想她倒是有些城府,能看出这些,也难怪她能爬上太后之位,他轻轻一笑好像她刚刚所说的这一切于他只是一场风过了无痕的戏:“司马清将会是我的王妃,你说一个妻子会责怪一个为他们前程努力筹谋的丈夫吗?”
“你?你居然娶一个汉人。”
“她是我的。”拓跋城气定神闲的道,“这还是因为你让她放弃了皇族公主的身份。我只能还她一个不比这个身份差的王妃之尊。”
“拓跋城,我也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我甚至可以为你把自己的太后之位都搭上。”
拓跋城嘴角浮出一个“你与我无关”的轻谩之色,“你跟我不是一类人。”
“我可以成为你想要的样子。”她执着的道。
“我的王妃,做她自己就好。”
温婷全身都在发抖,她一生追求的富贵荣华,看着高不可攀,让人羡慕,可是其中的苦楚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现在,司马清让给她的公主身份,本可以让她从此扬眉吐气,却不料,远不及拓跋城给一句承诺——王妃。
她更想成为眼前这个男人的女人,为此她也想过放弃原来所拥有的一切。
可是她输了。
输在她没有司马清的勇气与不顾一切。
公主,公主,听起来跟施舍没有两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