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月谣+番外(36)
“当然能出去,我们只需要等待。”杜仲说道。
“等?”
“等天落大雪,雾气随雪落地,就可以出去。”
李相月盘算,现在才九月,岐山天冷下雪再早也需十一月,那便是要在这儿待上两月。
她为不能马上离开而焦急,心如火焚,瞥见杜仲,却见他一脸惬意,没有半点急色。
“这里没有食物,待上两月你不怕死么?”她问。
“谁生下来结局不是死呢,只是早晚罢了,何需太过在意?”杜仲手指轻弹,眉眼放松。“再说了此地有美景,腰间有美酒,还有……”
他停顿稍许,眼波流转认真的盯着李相月说道:“还有你,已无遗憾。”
“……你瞎说什么!”李相月屏住呼吸,心底被狠狠的击打,那碗水中的涟漪又开始起作用,她偏过头说道:“你不担心倚月楼么?混入这么多奸细,岐山怎么守得住。”
杜仲不屑的哼了声:“从他们想杀我时,他们就输了。无论我死亦或活,傅天佑都会知道出了奸细,他们多年的渗透岂不是功亏一篑?狗急了跳墙,看来计策确实给了他们沉重一击,那我有何担心?”
李相月为他的沉着而惊叹,从中毒到被沐青黛刺了一剑,哪怕他现在一动不能动,那骨子里透出的傲气仍未折。她自打坠崖而来一直存在的急躁情绪,莫名变得平静。
她有片刻的羡慕,此情此景下他能坦然面对生死,对于心中所托又有信任之人完成。相较自己,沐青黛的那一剑令她迷惘而困惑。
“师父说事分黑白,非对即错。名门正派是为黎明百姓,匡扶正义而生,邪魔外道是为了一己私欲无恶不作。”她与他对视,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尽收眼底。“但我越来越不清黑与白的界限,大师姐以前不是这样的,可为了谷主的位置她竟然想杀了我,这是白还是黑?”
“倚月楼抗夷,一具具尸体这又是白还是黑?”她红着眼问。
杜仲挽唇一笑,反问:“相月,你看看天,能看见什么?白天黑夜各有千秋,交替往复也不是一蹴而就,所以我们能看见万里霞光,那本来就很美不是么?”
李相月抬头,雾气最淡的地方能透过天光,绯红的晚霞映照天际,红彤彤的的确很美。
霞光透进她心地,那个永远温暖的地方。她笑的温婉,脸色一扫阴霾,对着杜仲说道:“无论这个世上黑白如何,我都始终相信师父说的不负初心,做个无愧天地堂堂正正的人!”
笑靥如花,杜仲看痴了。几度梦回,她灿若星辰的双眸和不灭的光彩再也忘不了。
第三十二章
32
“咕额……”李相月肚子不争气响了声,倒是将有些压抑的气氛弄得轻快了点。她红着脸,手捂住肚子,打了下似乎是在埋怨。
这可怪不得她,杜仲好歹吃了两块带毒的茶点,而她从早到现在没吃过任何东西。
屋子是有了,但过了两百年,且不说各种家具腐朽如豆腐渣,就连大门也是轻易一推就烂。空空如也,没有吃的,难不成啃木头渣滓。
李相月双手伤口深可见骨,简单的处理过,仍疼痛难忍便是剑也拿不稳,这种体力极度消耗的情况下入密林打猎无疑送死。
杜仲眼睛低扫已有主意说道:“相月,你的轻功如何?”
“尚可。”李相月没有谦虚,她的轻功为师父称赞过,身姿灵动脚步轻盈,是云梦谷内的佼佼者。
杜仲手指前方说道:“此果名为哥幕,树高而枝滑,常生于树巅可食。”
他说的是一棵光秃秃的高树,除却树冠整个枝干光滑似铜镜,想摘下树冠上的果实,确实需要极佳的轻功。
“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李相月衷心的赞叹,在倚月楼分舵时她就见过杜仲时常捧着书,捻书作文时专注的神情与江湖那些传闻好似不是一人。
杜仲颇为无奈,手指敲了圈石板说道:“倚月楼虽有魔教之称,但也不是人人无事可做,只知道打打杀杀的险恶之地。”
李相月抿唇,有些报赫,拍拍身上的土立马起身,要试上一试。
脚踏旁的一棵稍矮的灌木,她腾空而起手指做爪状,想抓住树干,再用手的力量完成二次借力飞上树冠。树干极滑并附有粘稠汁液,她手爪并未扣住枝干,而是因为身体重量一直下滑,掌心有伤,接触粘液仿佛挨着滚烫的开水,千万根针刺同时挤入伤口,每一根又变成灵活的触手,搅动深入刻意勾起她最疼的神经。
不出意料的她根本没法坚持用手攀爬,重重摔在地上。
“相月!”杜仲大呼,碍于身体无法移动,视线却一直跟随。
李相月爬起,好在落下时她用脚勾了下树干,不至于摔的太惨。她望向树冠上黄澄澄摇曳的果实,吞咽口水。以她轻功和伤势,恐怕与这果子无缘。
“我没事,”她走几步身体没有大碍,回头盯着果子叹气。“看来咱们还得继续饿着。”
她低头查看手上伤势,忽而觉然惊喜说道:“我可用衣裳包住手心,粘液浸透需要时间,只要快些上去应该就能摘到了吧!”
“不行。”杜仲出言拒绝,脸有怒意。“谁也不知粘液多久会浸透,如果衣裳湿了你依然没有摘到怎么办,我不能让你冒险。”
李相月被他眼中的严厉喝住,搓搓手背到身后,垂头不言。
“我有个办法,就怕你愿意。”
她抬头,眼神询问。
杜仲说:“我教你用暗器将果子打下来。”
“不行!”李相月想也没想直接反驳。“我是云梦谷弟子不能学别派功夫,你死了收我为徒的心吧。”
杜仲早就知道她会这般说,了然的撇嘴,双眼含笑地说:“就算是饿死也不学?”
“饿死也不学,既入云梦谷,便终身是云梦人,决不能背叛师父。”她微微昂着下巴,眼神倔强。
“可惜我这个手,哎……”杜仲故意哀婉地盯着她,思索片刻后又给出另一番话语。“不如你将石子放在我手上,我教你口诀,出手的仍是我,也不算学了旁门功夫。”
李相月站着,试图瞧出他心底的想法,双手交错手指抵住转了两圈后,弯腰拾起石子,摊开他的掌心放上去。
“将内力调转百会,膻中,天突三穴,感受到指尖有微微烫意。”因他掌心无力,她需要托着他的手掌,用他的指尖夹住石子,两人仅仅一拳相隔。他说话时温柔耐心,讲解的很细致。“出力时注意看向目标下三寸,粗略计算与它的距离,借内力和手指的力量快速抛出。这门功夫考验手指的巧劲,我幼时日日被逼着练八个时辰,不能将隔在百米外的水壶打碎就没有饭吃。”
“若是没有成功也无需自责,你且试试。”李相月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握着的他微凉修长的手指,他说的听不真切。手指接触,不过几颗米粒大小的位置,但她被烫的耳朵根通红,头越埋越低恨不得钻进地下。
“相月?”杜仲唤她,她猛地回神收回手指,石子应声落地。“无妨再试试?”
李相月头简直要埋进胸口,她不敢看也不敢动,手指缩回衣袖,隔着衣裳捧起他的手,他说一句便做一句。她看不见杜仲嘴角换上的得意的笑,他手指灵巧的挽住石子,随意弹出几颗黄澄澄的果实落地。
“我、我、我去捡果子。”李相月飞快的放下他手,走至树下拾起果子,在衣裙蹭蹭,深呼吸几口再回来剥开皮,送到他嘴边。“等我手好点了,就能去林里打些肉吃。”
杜仲享受她的服务,侧目盯着她脸上泛起的红晕,眉间眼梢都是笑意。
笑容并未持续多久,他瞥见李相月伤痕累累的手心,嘴角下旯眉毛低垂说:“很疼吧。”
“嗯?”李相月嘴里塞了颗果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见他面有苦相盯着自己手心,立刻收回衣袖。“一点小伤,过段日子就好了。”
“伸出来我看看。”
“真没事,以前练剑时也常常伤到……”
“我看看。”他低沉的声音不容拒绝,李相月默默伸出手,视线始终在自己脚尖。
手心隐隐有溃烂,血水沾着粘液,伤口外延翻皮卷曲,肉烂了一层要掉不掉地挂着,只要用力就有浊液外渗。更可怕的是,刺入手心的倒刺没有完全剔除,有些扎的很深,仅露出黄褐色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