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番外(35)
她只默声听着,没有在洪大姐家用饭,只道还有几位友人也未曾吃过,欲一并带回去一起吃。洪大姐爽朗地应了。
回去的路上自然又是神游天外。
梦中的老母与孟音殷现世所谈及的略有不同,性情也没有预想中的那么死板陈腐,什么倾尽所有只为了不拖累儿子……莫非有此种变化是为了顺应驱梦之道?因原先太过拘谨,太过戚哀,不懂儿子真正所愿,一顾自以为为儿子好,置自己于不顾。这般性格,若想改梦成功,非釜底抽薪,添上些新柴不可。
又因命运走势,无一不与性格息息相关,有时诸多遗憾恨悔,就在于选择命运之途时不曾换个方位大胆任性地行。
所以这回驱梦,或用上她甚少,如此,只需静观事态便可。
想到这,她心思略有放松,提着两篮吃食步履飞快地回到孟音殷家。
霁款没有在门口,应是又进房去了。
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给他送点吃的。
敲了敲门,没人应,她直接推门而入。
霁款斜坐在床沿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苍白带着异样的红,眼睑下一片乌黑,唇瓣泛白干裂。
她心微沉,没想到他病得这么重,而且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
“出去!”他声音哑得不像样,却是喝她出去。
她把他的那份吃食放在桌上,又给倒了杯热茶,挪了张凳子放他面前,把热茶搁在上头凉着。
他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忽地想起了霁款身为二十四仪使卫之首,只居于一人之下俊朗风发的模样。
心底骤起一丝异常的绝望,忍着定了定心神,赶紧离开了。
兮旷这次倒是在屋里,她也没问昨晚他去了哪,只把吃食放下,便准备走。
兮旷却叫住她,“霁款是怎么回事?我看他神思有几分不稳,像是要脱梦而去。”
她停下,也没转身,“他本就不该被带入梦中,此番若真走了,也好顺你心意不是?”
兮旷突生暴怒,斥她:“出去!”
她淡淡摔门而去。
在古思房门前犹豫不决。
里面一点动静也无。早上她来过一趟,正敲门时被霁款赶走了,说是昨日早晨起他便因她而昏迷不醒,已有一天一夜。讽她还有何脸面来找他。
原地站了会,她轻敲了下门,等了半晌,没人开,这才彻底离开。
到了晚间,霁款撞开她的门,撑着桌沿喘了口粗气,不耐地跟她说古思醒了,要见她。
她看霁款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便搬了个凳子给他坐,他闭上眼不看她,却没拒绝,一下子瘫坐在凳子上。
古思脸色不算很好,眼神却是清醒的,只对她说了一句话:“所有事等此梦了,可好?”
她静默片刻,道:“好。”
古思似是累极,她还没走,他便又昏沉了过去。
如此又过了两日,孟音殷和孟老母回了村。母子感情应是增进了不少,进来时有说有笑,俨然一副至交好友模样。
她立在角落里,看着看着就恍惚起来。
母不能教儿,儿亦无法教母,便亦亲亦友,一同成长,如此才算抚慰母一心自以为好,宽待儿一腔怨念难平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兮旷不知何时跟过来,站在她身边,叹了口气,“不管怎样,这次我要谢你。”
她摇头落泪,心神难复。
“古思没有从旁指导,你便驱梦成功,我确需谢你。”
她点头抹泪,声音哽咽:“不用谢。”
霁款这两日,病已好了许多,这回也一起来探探情况,这时不知从哪冒出来,陡一见她满脸泪水,顿觉莫名其妙,问兮旷:“她怎么了?”
兮旷摊了摊手:“许是驱梦成功,太激动了吧?”
霁款略一皱眉,没再看她,又问兮旷:“既是驱梦成功,为何还在梦里?”
兮旷微眯起眼,看了一眼院中摇绳打水的母子二人,“梦还没结束,只是提前驱梦成功,等孟音殷他母亲寿终正寝,便可出梦了。”
孟音殷拎着一桶水走进厨房,而孟老母去后院摘菜。
孟音殷中午亲自来送饭,笑容满面地道:“这是我与母亲一同做的菜肴,几位公子还有兰姑娘若不嫌弃来尝尝可好?”
席间不见古思,孟音殷便多问了句,“进城之前就不曾见过古公子,怎今日仍不见古公子?”
霁款一听,板板答道:“公子近几日身体不大舒服,正在休息。”
孟音殷蹙眉,略有忧色,“怎会忽然不舒服……”想了想又问道,“可是入梦那日受了伤不曾?若真是这样,孟某实在是……”
孟音殷没说下去,因他竟见对面三人面色齐齐一变。
然后他忆起了什么,忙一通摆手,“我绝无思阴暗之事,只是略略一提……”
“什么声音?”霁款打断他,沉声问了句。
“咔呲…咔呲”沉闷刺耳的摩擦声,像是什么重物被一路推行。
她扔下手里的筷子,身影一瞬闪到屋外,跃上屋顶远远眺去。
第23章 孟铎篇:子母怨(五)
孟音殷家后头挨着一陡峭的斜山坡,平时冬暖夏凉,皆倚赖那山壁之功,如今却是成了索命之舌!
因那山顶黑衣人攒动间,竟直直滚下一块巨大山石,势头正是朝着孟音殷家!
她极力压住内心的骇然,飞快朝那处奔去。
孟老母还在屋里!
霁款几乎与她同时跑出屋,一见此景,也是惊得面无血色,下意识就要随她一同去救人,又思及自己非驱使卫,生生逼得他停了脚步,他恨极,转身朝古思房里奔去。
古思竟这般巧也醒了,正在穿外衣,见霁款模样焦灼,便问他:“外头发生了何事?”
霁款面色铁青,咬牙挤出一句:“兰潜……怕是有危险了!”
古思迅速穿好外衣,一边绑发一边朝外走,“孟音殷又动了负念?”
霁款摇头又止住,“他只是提了一下……有人在山上朝孟音殷家推了块巨石下来,兰潜去阻止了。”
古思顾不得再走,身形一掠,已是数丈外。
霁款急忙跟上。
而这边,她风一样冲进屋里把老母劫了出来,幸的是老母虽然慌乱,好歹强做镇定,没有挣扎。
刚把老母托给矮坡上的孟兮二人,又急急回头去看那巨石,但见那巨石“轰隆”一路滚下山坡,撞烂孟音殷家房屋后,竟去势不减,朝不远处一农户家轰隆而去。
她认出那是洪大姐家,目眦欲裂,奋力返回,风声刮得她脸颊生疼。
古思落在矮坡上,来不及阻止她,亟欲与她一同去,却被兮旷一把拉住,“你不能去!”
古思本已半身渺而风声起,骤然被拉住,气劲全爆在心头,血色从唇间涌出,他淡淡抹了,缓缓转头去看兮旷,眼里似结了冰碴子,黑而沉。
兮旷心神一震,却仍死死拉住他不放手,恳求道:“算我求你,算我求你了……”
她虽成功比巨石快一步,却摸不准屋里有几人,也不知怎样救才最稳妥又快速,眼看巨石已到近前,再思考不了任何,闪身拦在房屋和巨石中间,脚猛一跺地,双手迎向那巨石。
矮坡上的几人皆不敢置信地望着远处那道瘦弱的身影,被巨石一路顶着掠过砂石土路,轰踏松散矮墙,撞倒树木篱笆,凌虐青翠菜地,最后直逼那坚硬院墙上的一杆钉耙!
霁款死死握着拳头,终忍耐不了,上前一步,运力飞掠而去。
“啪”兮旷一把抱住他腰身,口中喃喃不休:“你也不能去,你也不能去……”
古思回身一掌将他拍飞了去。
她知已靠近院墙,再进一步,就要冲进屋里,那时若撞伤了谁都是她不想看见的,可这巨石犹如千斤重,身上无处不刺痛,嘴里早已淌满了苦猩味。
她微微瞥眼,也看见那钉耙,思绪数番翻涌,终是不甘心,用尽全身气力再一重跺在地,倾身死死抵住。
滔天汹涌的气劲铺天盖地而来,冲得她发丝尽散,发带飞扬而起,身上衣更是猎猎作响。
只一寸!
只差一寸,她就要血溅钉耙!
密集脚步声传来,似屋里人听得动静,正朝这儿而来。
她一把抓住要飞走的发带,几个旋身滚进了后墙角落,慌不择路穿篱而逃。
霁款半路上拉了她一把,她腿软地几乎站不稳,倚着他的手臂浑身颤抖,止都止不住,手还抓着发带,玉片系在发带尾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