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番外(34)
等到古思第二次拦她时,第四个包子已经没了,这次他皱起眉,“怎得不知饱?”
她放手在膝上,看着桌面出神,一言不发。
古思第三次拦她时,她已经解决了两个窝头……被古思叫到屋外,一掌劈在腹后,对着净桶吐了个一干二净。
等她吐完,又猛灌了她杯水,紧接着把她带到墙角无人处,开始劝她,“且不管身体是否为真,你莫要糟蹋自己。”
她扶着墙有些虚脱,眼寂而冷,“你别碍我,放你出梦。”
他孤意在眉,“我才是汀。”
她嗓音凄厉,“你不是!”
他把她打晕。
霁款闻声而出,诧异地望着他怀中的人,“殿下,她……”
古思面无血色,摇摇欲坠,“把那四字说与我听。”
“殿下……”霁款仍看着他手里的她,犹疑地想要接过来。
陡然跪倒在地,他扶额拧眉,“快!”
霁款大惊失色,蓦地开口:“瀛河之洲!”
古思心神一懈,两人伏昏于地。
第22章 孟铎篇:子母怨(四)
她醒来时,只觉得通身上下很不舒畅,头疼难忍。
隐约记得是古思劈晕了她,可他为何要这样做?被迫入睡,真真难受!
霁款推开屋门走进来,正对着她坐下,屋外霞光透进来,拢在他身后,让她看不清他的脸。
“孟音殷如何了?”她难得主动开口。
“带他母亲去见村长了。”
“现下几时?”
“刚用完晚饭。”
“……”
气氛静了下来。
霁款凝着她的脸,觉得像是比平常多了几分黄暖之色。“兰潜。”
“嗯。”
“你是不是爱慕殿下?”
她一怔,随即摇头,“不是。”
霁款解下腰间长剑,放在身后桌上,“那你为何模仿殿下?”
“模仿?”她摸了把脸,那刮破皮的地方好像不见了,喃喃自语,“原来我在模仿他么……”
“你自当殿下的驱使卫以来,先是百般打探桥荔大人,可是一开始就存了代替之心?后来不管是吃穿、用物、装扮,无一不像殿下靠拢……若非你对殿下有爱慕之心,又该有何种解释?”
她仍是摇头:“没有,我不是爱慕他。”
霁款眉目氤上了疲惫之色,“那你给我个解释……”垂下眼,双肘搁在膝上,“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你。”
屋内又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问他:“夜息公主生来便是珍稀级造梦者,你怎么看?”
霁款未语。
她神色恍然,只一双唇在开合:“柳兴无柳前辈,从资质平平堪舆师到乙申级造梦者,却仍喟叹自己不够资格与殿下合作。社公主,甲级造梦者,珍稀级下唯一人,仍只是傀儡扶稷之身;兮旷囿于血脉稀薄,数年停滞于乙级不得寸进,一身恣意尽化作狼狈,而在两国享誉盛名已久的古思太子……”
她眼睛睁大了些,却看不到东西,“他,听你先前所说,也一直为不能与夜息合作而遗憾万分……但不能合作之因就真只是夜息沉睡不醒吗?”
霁款低着头没吭声。
她伏下身,双手抱住脑袋,“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也成了一个失格之人……”
霁款脸色发白。“你的话还真是能杀人啊。”
她声音闷在被子里,“我能杀谁?也只有我自己了。”
“那我算什么?”他嘴唇轻颤,话说得艰难,“你说失格之人何苦看轻无格之人,因那是自相残杀,又说失格之人更可悲,因曾经拥有过,不如一开始就没有……”
他猛地抬起头,质问她:“现在你又说你也是失格之人,那我呢?我成了什么?你出身乱营,无父无母,十六年奴籍,直到成为殿下的驱使卫……而我生来官籍,权戚之家,自幼被选为太子仪使卫之首,掌东宫之权,随侍太子身边……”
他剧烈地喘息,似盛怒难抑,咬牙崩出一句,“你说我是失格之人我认,但你说你亦是失格之人,我绝不认!”
不然我成了什么?
一个笑话?
一个愧于为人的缪谈?
我绝不认!
她脑袋疯狂作痛,不小心滚下床,疼痛骤然像摔没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脑中回荡着霁款临走前说的话,心头绝望满溢到难堪。
孟音殷来找她的时候,她正蜷缩在地上,裹着被子分毫不露,几近窒息而亡。
孟音殷手忙脚乱地把被子扯开,她瘫躺在地上,泪流满面,把他吓了一大跳。
孟音殷说他明日一早便要陪老母和村长一道去城里找大夫治老母的眼疾,本想告知古思此事,谁料古思房里灯没掌,似是已睡了,又去找兮旷,房内却没人,再去找霁款,人却闭门不见,也不吭声。
这便来找她。
孟音殷寻思着是否改梦之事可以稍缓几日,又问她三人是否要一同前去,还是留在村里,若留在村里,他便同食生打一声招呼,让食生帮着招待他们三人。
改梦哪有延迟一说,只要入了梦,改梦便一直存在。
但她没心力去解释,踉跄地爬起身,歪坐在床边,默了许久才说让孟音殷尽管放心去,他们三人便留在村里静思接下来驱梦之事。至于是否要麻烦食生,她本想拒绝,又思她这样与先前孟音殷和食生互推早食之事有何不同?当下心累,不再多言,只道会尽心改梦,让孟音殷安心陪老母医治眼疾,路上一切侍奉老母之事且由心出发,莫再生悔遗憾便好。
孟音殷皆应是,一张清瘦略有风霜的脸上盈满了陌生的喜意与感激。
这才出去了。
她沉沉睡去。
——
孟音殷既为朝廷重臣,俸禄应该挺多,为何老母临终前几年还要拼命揽刺绣活,导致眼疾加重,没法独活?
而到了那般境地,又为何还是坚决不肯随儿子回京赡养终年?
这其中可还有其他隐情?
她坐在门槛上一通想。
不得不想这些,因为古思未醒,兮旷不在,霁款大病,没人教她该如何驱梦。
院子里有一颗枣树,清晨的微风细细拂过她额前的发,搔得她烦痒,摸出两根发带一一顺着脑后编好,这才顿觉视线都清明了几分。
楔形玉片垂在脸上,还是当初从霁款给的那一大包发带里选出的两条。
她沉在思绪里犹自不觉,等一布裙高髻的妇人大跨步走进来时,她才恍恍惚惚抬起头看去。
只见妇人两边脸上各一个酡红,发髻扎得老高,插一桃枝钗,浓眉弯垂,眼角笑纹很深,一张丰润的唇。
这妇人生的甚有福气。
她心中只楞楞冒出这句话。
“哎哟,你这姑娘生得真俊!”妇人蹲下来,满脸红光的瞅着她不放。
她忍不住微微后仰,背磕到门栏上,“你……有什么事?”
“我是食生他娘,来找一个叫兰潜的姑娘,她在不?你是她不?怎么坐在这儿?”妇人一连声问,嗓门震得她耳鸣不止。
她站起身,一手扶向腰间,“她在,我就是兰潜。”
妇人好笑地瞧着她,“就知道你是兰姑娘,名字真衬你,像朵兰花一样,生的好看!”又道,“食生今日去镇上了,没空来给你们送饭食,便托了我过来。”
听了,她目光便下意识朝妇人手里看去,却见妇人两手空空,又忍不住一怔。
“你这姑娘!”妇人嗔她一句,拉起她的手,“我越瞧你越喜欢,大中午的坐门口作甚,饿了吧?我这就带你吃饭。”
她躲闪不及,僵着身子被拉出了好远,余光瞥见霁款正冷着一张脸站在房门口望着她们。她目光微闪,顺从地随那妇人去了。
一路急走慢行,碰到好些个妇人孩童,饶有兴趣地瞧着她被洪大姐拉着走。
洪大姐边走边乐呵呵向那些人道:“看这姑娘美吧,真想讨来给做媳妇儿!”
有妇人假做妒忌,尖声尖气道:“洪大姐忒不知羞,吓到了人家小姑娘要你好看!”
大人小孩顿时笑成一团。
洪大姐的家说远不远,其实就在孟音殷屋子后头,但没有拓出小道来,只能绕行,如此才走了许久。
洪大姐屋门口聚了几个妇人,抱着孩子正在话家常,碎碎语语的,说着些什么孟老母先前生怕拖累儿子,怕这怕那,怕到最后把一双眼睛都给弄瞎了,又说孟音殷中了状元就不认村里人了,不给好脸色看,每回匆匆来匆匆走,还说孟老母这回不知为何豁出去了,一直黏着儿子做这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