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番外(19)
其实他已经很饿,可为了让这位小姐消气,也想不到什么别的法子,这应该也不差,既已经错过了午饭,索性就等晚饭吧。
认真雕刻的过程,也渐渐忘却了饿意,花瓣还算轻松,难的是花蕾,每一刀都要极小心,否则就前功尽弃。
这位小姐,显然也不是一位能忍受瑕疵的主儿。
血红的夕阳染红了天际。
他刻下最后一笔,收起刀,抬头看向谢薜,“好了。”
这一看,才发现根本不用提醒,因为她不知何时搬了张凳子坐在窗前,双手支在窗沿上,下巴搁在手上,就那样看着他刻了一下午。
他的作品,第一个观赏者便是她。
千七静静地看着她的脸,等待着她的反应。
她弯弯的唇角告诉他,她很满意。
千七舒了一口气,这就好。
“小姐,今日的差事已毕,我先回去了。”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朵花,他轻声道。
听到她“嗯”了一声,他才开始慢慢爬下梯子,扛着梯子向下人的院子走去。
暮色降临。
谢薜和千七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身边,有四个人一直安静地目睹完了全程。
直到千七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辛谢氏才收回视线,恍惚了好一阵子,“原来他叫千七,这么多年了,我都忘了他的本名,只记得他叫阿荔。”
她静静听着,并不做声。
不知什么原因,甫一入梦,社便呕血昏厥了过去。他们只能找了个客栈,把社安置在那儿休养。
回到客栈后,社已经醒了过来,脸色惨白中透着青灰,声音很虚弱,“对不起,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你感觉如何?”古思问她。
“我……”社停了一下,“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我像是被它压制了。”
古思听闻,扫了一眼霁款和她。
霁款见状道:“殿下,属下并没有这种感觉。”
“我也没有。”
辛谢氏走上前,面上透出担忧之色,“社大师,很抱歉,可是因为老身执意要……”
还没说完,社就摇了摇头,“不是此缘故。”
转向古思,“殿下可知道原因?”
“不知。”
几个往来问询,没人清楚究竟是何因,社体力难支,不多时又失了意识。
准备离开时,辛谢氏却出声让她留下。
霁款疑惑地看她们一眼,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跟着古思走了。
待他们走远,她转过身,“夫人有何事?”
辛谢氏脸上覆着白纱,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求姑娘晚间带我回府一趟。”
“为何。”
辛谢氏犹豫了一下,“阿荔晚上会来。”
她并没有多问,“什么时候?”
第13章 谢薜篇:夫妻花(三)
以身入梦的结果就是……
梦中之人看不见他们。
他们,不包括霁款。
与上回汤礼之梦崩溃不同,他们可以触碰到梦境中的事物,只是没办法叫人看见,社病倒后,只能由霁款出面在客栈定了房间。
客栈的掌柜一定很奇怪。
因为霁款明明一个人,却订了四间房。
客栈离谢府并不远。
当她带着辛谢氏来到谢薜的院子时,果然看见千七的身影。
谢薜的院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山灵园,因谢宗伯爱《山鬼》成痴,深以为外孙女是大山孕育的灵物,故取山灵二字。
辛谢氏向她介绍这些陈年往事时,仍不免有些无奈。
千七住在园中的一排下人房里,此时,已近深夜,他却穿着整齐,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她抬头望了望不远处二楼谢薜的房间,那里黑灯瞎火,并无异样。
辛谢氏察觉到她的目光,向她解释,“我后来才知晓此事。”
她收回目光。
千七出了房后,活动了下手脚,来到一棵树下,先抬头望了望,然后猛提一口气,跃到了树上。
从怀中摸出小刀,割下了一块长条形的均匀木块。
收好小刀和木块,跳下了树,少年未束的发并不太长,在空中飞舞不起来,落地的一瞬间却一下兜头盖住了脸。
辛谢氏轻笑出声。她微微侧眼看去,隐约可见白纱下弯弯的眼睛,与十五岁的谢薜并无二样。
千七胡乱地撩了两下头发,揣着木块,倚着树坐了下来。
“他要做什么?”
“他擅长雕刻。”
“……”
辛谢氏在千七面前蹲下,伸手去摸少年的乱发,却摸了个空。
遗憾地收回手,垂头沉默了很久,“……阿荔的父母皆是乡里闻名的木匠,他自幼耳濡目染,手上的功夫其实很棒,那些年,他总喜欢雕了东西送我。”
她立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树下的两人,心里有一个疑惑,却不想问出口。
后来才知道,千七认为白日里雕的薜荔花诚意不够,连着几天夜里空出的时间,又雕了个木猫咪送给谢薜。
同样是阳光明媚的一天,院子里的花草蔫头蔫脑的,千七露着饱满的额头,在大门口忙活着。
其实他的差事挺轻松,只负责山灵园的修补工作,而谢薜住的院子自然不会差,只有当恶劣天气过后,才会有损坏的大门或窗户需要他来修补。
就好比现在,其实大门并没有问题,但千七或许闲不住,见大门脚下的土有些松动,便拿了锤子一点点打实了,完后又瞥见门柱上有个虫蛀的洞,便拿出小刀开始绕着虫洞刻了起来,不一会儿,那个虫洞就变成了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她不禁有些愕然。
辛谢氏显然也没料到,“……我,我现下才知,他在此处刻了一只蝴蝶。”
千七站起身,满足地抹了把汗,然后自顾自笑了起来,他的笑,其实很好看。
“其实……”辛谢氏有些迟疑,“后来院子里,几乎被他刻满了东西,这个地方太隐蔽,我不曾发现。”
她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薜结束了上午的礼训,远远地正朝山灵园而来。
千七也瞧见了,便站在原处等。
这是谢薜第二次见到千七。
又是这样,笑得旁若无人,她有些不爽,面上却是平静,转头看向身边的大门,“大门坏了吗?”
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正要追问,一只猫咪突然被送到了眼前,她被吓到,下意识退了两步。
太阳晃得人眼晕,她眯着眼看了很久,才看出这是一只木猫,“这是什么。”
“千七见过小姐。”千七向她问安,直起身道,“这是我送给小姐的赔礼。”
赔礼?谢薜想了想,反应过来他是意指上回吵到她午睡的事,随即摆摆手,“已有窗上薜荔了。”
千七摇头,“那可不够,小姐午休的习惯从未断过,却因为我,坏了小姐的规矩,仅仅一朵薜荔花又哪里能够?”
谢薜深觉此人奇怪,却还是伸手接过了猫咪,赞了句,“可爱得紧。”
千七细细瞧了她半晌,忽然道:“小姐十五岁?”
她疑惑他会问出这样众所周知的事情,“嗯。”
“既然十五岁,怎生得如此老成?”
千七好笑地看着那张小脸上的平静崩裂了一瞬,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
“他总是惹我生气。”谢薜走远后,辛谢氏对她这样说,话语中却杂了丝嗔意与怀念。
她想,爱情使人易怒。
回到客栈后,迎面碰上了霁款。
“你去哪了?”看到她,霁款急步上前来。
把辛谢氏送进屋里,为她关好门,这才回过身,看着霁款,“谢府。”
“可看到殿下?”
微一怔,摇头。
“殿下也去了谢府,去前问起你的下落,谁知道你未在房内。”霁款蹙起眉头,“殿下便独身前去,却几日未归,还以为你们早已遇见。”
她沉默了片刻,“发生了什么事?”
“社公主在寻殿下。”
社看去不太好,脸色比前几日更难看了几分,说是昏过去好几次,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
听到声响,社睁开眼望了过来。
“可找到太子?”
霁款摇头,“不曾。不过驱使卫已归,公主若有事,可与她说,她会转告殿下。”
社看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就麻烦你转告殿下,此梦危极,让他小心,我撑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