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折花(8)
宋峥看着原本以为会产生矛盾的二人,却并未有任何的目光交流,倒是祁照临,看着花青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心疼。
沈清见别有意味地将一杯酒送到自己嘴边,向薛离道:“时候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他说的是“该”,而不是“我该”,其中意味便是他们几人了,薛离重新看了那二人一眼,这才将碗中酒饮尽而归。
“你们先走,我一会儿还有话要跟花青说呢。”宋峥一脸痴像看着花青。
旁边祁照玉一阵恶寒,道:“你口水都流了一碗了。”看向宋峥还满着的杯子。
沈清见又重复了一边自己的话,道:“你真的不走?”这句话说得格外慢,宋峥听得内心也十分的煎熬,果断拍桌站起了身,灰溜溜地离开了。
祁照玉自然也不会多留,房间中只剩下花青、祁照临两人。
“我不知道,你那日还来过。”祁照临一听宋峥的话,便明白了那日之事。
杯中阁地处贤王府与折花楼之间,若非花青来过贤王府,也不会与薛离一起去了杯中阁。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花青一句话便展现了自己的释然。
祁照临却并未舒展眉头,花青出现在自己的府门前,却并无人告诉他,这就意味着他府中从王玥嫁进来的那一刻起就被控制了。花青并没有直说,却不代表着她不知道,也只因那人,是他府中的女主人。
真的过去了吗?祁照临想问她,却不能说出口。
第7章
大年这日,余安城内下了大雪。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厚厚的白色积压在余安城中,像是要将这历史的痕迹都掩埋住,唯有来年春暖,太阳出来的的时候,才可以化开。
折花楼中并未受外面寒冷的影响,依旧温暖,只是添了些冷清。大年里面,折花楼的生意自然不好,往日里还有束如菡在,今年过年束如菡也不在,只剩下了花记宛、花青、胭脂三人静坐一桌。
其他人倒是过得快乐些,都与她们不在一个房中。折花楼中的女子,多是没有家人,或者被家人抛弃的,所以没有几个会在这个时候回家去。
她们三人原都不是话少的,实在是这样突然静坐一席让三个人都有些沉默。良久,花记宛才道:“这是我在余安城呆的第十八个年头了,也是你们在我身边长大的第十四年了。”花记宛的话音被外面传来的女子嬉笑声打断。
今夜大年,她们高兴也是有的。
果然,不等花妈妈再说下去,门声便响了,一个女子扭着腰身进来,媚声道:“花妈妈躲在这儿,可是怕我们敬你酒了啊!”说着向屋内瞧去,“果然,花妈妈就是将两个花魁藏在这儿,不愿和咱们这些姑娘们多喝一杯。”女子脸已经红了,说话间带着憨态,显然是醉了。
“海棠,怎么只记得花妈妈,不愿意带我过去?”胭脂柔柔地起身,水蛇一般的手顺着海棠的手摸过去,将她手中的杯子送到了自己口中,媚眼流转着笑意看着海棠。
她肌肤微腴,星眸朱唇,说话间一挑眉却不失风情,今日正穿着红色的衣裳,并未有半分庸俗之气,只觉得美丽异常。
“胭脂姐姐说的什么话,咱们这就过去。”海棠将胭脂的袖子一捏,将她带去了隔壁房间中。
她们今日正是在正楼前欢聚。
花妈妈看着胭脂的放纵模样,不忘喊了一句:“你记得少喝几杯。”这才望着她的身影离开。
算起来,胭脂在花妈妈身边的时间比花青要早两年,胭脂是四岁的时候被送到这折花楼中的,那时候花记宛才刚刚在余安城中站稳脚跟,她虽然那时候还小,却格外懂事,分明是不想离开家的,可眼泪都要掉了,还是咬着牙没有说一句话。花记宛也正因此一眼就瞧中了她,当然,后来的胭脂也并未让花妈妈失望。
胭脂很快就适应了折花楼中的生活,也出落的越来越好看,成功地勾走了来这儿的客人的心。
花青就不同了,她是在一个雪夜里被放在折花楼门前的,那日也是大年晚上。这也是花妈妈不愿意让花青与她人一同在外面聚的原因,这样喜庆的日子里,每个人的欢笑声都像是对她的凌迟。
花记宛也未关门,就方才未说完的话接了下去,道:“既来之,则安之。我想要你们都好好的。”花记宛看着花青的眼睛道。
这个大年她并不怎么开心,花妈妈知道,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身世,花妈妈也知道。
两人正在一片沉寂之中,隐隐约约传来隔壁的嬉闹声音,远处是不知何处的鞭炮响声,她好像能够听得见远处的房里,一家团聚的欢笑声音。
正在这个时候“啪”的一声传来,吓了花青一惊,只因这鞭炮声音太近,使得两人同时向窗口望去,也正是因为这一声,隔壁的欢笑声更大了些。
就在她以为要安静下来的时候,便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又有人放了一长串鞭炮。声音在折花楼前响得有些突兀,花青觉得奇怪,便向花记宛道:“我出去看看。”说着将头探出窗户向外看了看,并未看出有何异样。
花妈妈想要说什么,却仍是点了点头,任花青离开,自己倒了一碗酒送入口中。
花青从自己房间出来的时候换了件衣裳,竹叶青拖地烟笼白花裙衬得她脸上更加雪白,掐金线纹路白色外衫,纤纤细腰不堪一握,脚上是月白色乳烟缎绣花鞋,与头上的琴书白玉钗相应。此时站在雪景当中,竟让人有些分不清楚。
也不知是因为外面太黑,还是方才的鞭炮声响太大。等到薛离站在花青面前的时候,花青面上是迟缓的震惊。
“怎么?莫不是被鞭炮声吓傻了?”薛离将手在花青面前晃了晃,这才将她已经走了的神收回来。
往日里薛离不在意打扮,总是随意的黑色劲装就出来了,可今日却特意换上了新作的衣裳,如果花青没有认错,那银线绣仙鹤的绣花应该是特意用了余安城中最流行的绣法,看着精美无比。
“你在看什么?”薛离注意到了花青打量的目光,也不闪躲,只是坦然地看向花青。
“看你的衣裳,好似是特意准备的。”花青试探性地道,实则她的目光去全落在了他腰间的一把短刀上,正是他上次扔在桌上的那一把,薛离好像只都带着这一把刀。
“没错。”薛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勾起了唇角,“我母亲前些日子将锦月请进了府中,我就劳她做了这件衣裳,特意为今天准备的,只是可惜。”
锦月,那是余安城中有名的绣娘,传说是皇上想要一件衣裳也要看锦月的心情,薛老夫人竟能直接将锦月请进府中,可见是多大的手腕,多大的人脉。
花青并未问他可惜什么,只面色奇怪道:“将军为何今日会来这里?今日是……”折花楼大年晚上定是不及别处热闹,这样的日子不像还会有人离开自己的家。
“今日是大年夜。”薛离道,像是接着花青的话,实则是已经回答了花青的话。
“跟我来。”薛离一把将花青拉住,不远处是薛离的马,那匹马浑身浅黑色,颈极细,体格健壮,花青只觉得是匹好马,自己却不识得,当然,也不会骑。
可不等她说出自己不会的话,便被薛离一把抱着骑在了马上,花青并未反抗,看了这马的速度花青才明白,“千里绝群”是何意思,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余安城边界的一处小亭。
这里周围是几条小路,再远处皆是民居,所以远看着是点点红色,格外刺人眼。
许是马儿跑得太快,花青觉得眼睛有些迷蒙,不等她反应,薛离已经直接抱着她跳下了马,这马也听话,两人下来以后,它就停在了附近,不再乱跑。
花青惊奇地看向那匹马,远处正向小亭子走得薛离也不意外,背着身对她道:“它叫盗俪。”花青心中惊讶,盗俪脾气暴躁,极难驯服,这马能够这么听话,自然是已经认了主的,花青一边想着,一边跟着薛离的脚步走到了前面。
“为何带我来这里?”花青重新看向薛离,见他已经直接坐在了那亭子内的石椅之上。
薛离并未回答,将他方才拿的酒坛拿了出来,正好两小坛的酒,道:“美人酿,美人尝?”他笑得痞里痞气,原本也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花青却看得清他眼中的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