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折花(9)
美人酿是杯中阁中最珍贵的酒,不仅仅是因为贵,还因为它每月只酿两坛。美人酿酒如其名,远处闻着带着些脂粉的香味,喝着却并没有那种味道,实际是所有酒中最烈的,就好像有一种美人配英雄的感觉。
花青将头一转,并未接他手中的酒,上次在杯中阁他也是这样骗她喝酒的,那日她心情不好,随口便喝了下去,后来还是被束如菡送回了这话楼的,醒来时他早已经不见了。这次却又赶上了他来与她一同喝酒。
薛离将其中一坛酒放在了地上,将另一坛酒打开,身子向后面的柱子上一靠,道:“我以为你与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呢。”语罢也不看花青是何反应,便将那酒送入口中,他动作太大的缘故,酒并未尽数灌进喉咙里,也有流到了衣裳上的,他脸上映着远处的灯火,泛着光泽。
花青的身世,这余安城的人知道她也不为奇,所以薛离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并未问他何处此言,而是将放在地上的另一坛酒拿了起来,送入口中。
薛离看见她的动作,嘴角弯起一抹弧度,道:“都道花青姑娘稳重自持,却不想姑娘也有这般困扰之时。”
花青以为他看出了自己眉间的惆怅,想要看一眼他表情的时候,却见他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他们的所在之处正好远离城中的繁华地带,远远看着从那里传来的鞭炮烟花声音,更觉得她们所处之地寂静。远处红灯点点,处处欢笑,唯有他们燃着孤独的焰火,将眼中的希望,化作一场漫天大雪。
“都道薛家公子顽劣,却不想也会在这样的晚上望着远处发愁。”花青将那坛酒尽数灌进肚中,声音也变得沙哑了些。
薛离并未转过头来看花青,两人一同看着远处,陷入了沉默当中。雪更大了,天却并未觉得变冷。
第8章
花青回到折花楼的时候,还未过凌晨十二点,她自小在这话楼长大,所以酒量自然不差,美人酿虽然烈,可于她而言,也不过如此。
到底是回来的时候带了些酒味,花妈妈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却没有说出话来。
折花楼与民间百姓不同,可以不用守岁,可年年花记宛都得在这儿等到十二点后才回房间。花青回来的时候,房间旁边的声音还有,只是减弱了许多,像是有些人回去睡了。花青向房间中一看,胭脂仍是没有回来,还在隔壁房间中,像是玩闹得累了,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花青看向花妈妈,却发觉她并未看向自己,也并未问她方才去了哪里,只道了一句:“回来了,坐吧。”
要说与贤王一同来这折花楼中的一行人中,花记宛最不熟的应该是薛离,因为他并没有来折花楼几次,可他名声在外,又让花记宛不得不熟。
薛家乃是官宦世家,父亲是赫赫有名的镇南大将军,手握朝廷三分之一的兵力,母亲是书香世家的温婉小姐,被皇上封了异姓公主,可见皇上的荣宠。
按理来说薛离这个年纪,已经该是有些建业的,可是传闻,薛家大公子顽劣不堪,竟当众拒绝了皇上的任命。自此,皇上见了薛离便是横眉竖眼,怎么看怎么不待见,他也落得清闲,再不必理这些事情。
可说是顽劣,他却是自小与皇子们一同上课的,所以自然与这些皇子关系不一般。虽是和贤王关系甚好,花记宛却没有在折花楼见过他几次,是宋峥与贤王还有瑾王来得多些。
花青身上的酒味已经向她说明了一切,花妈妈将酒坛拿起,给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道:“喝一杯吧,暖暖身子。”
花青点头,将酒杯接过,一饮而尽。花妈妈这才拿着酒杯送入口中,她的面颊微红也,也不知是因为在房间内呆得久了,还是方才酒喝得多了,反正这些年里,花青从未见过花记宛醉过。
正当她要将酒杯放下的时候,听得外面从远而近,一阵阵的鞭炮声响,振聋发聩,分明是夜里,这会儿却被烟花映照得如同白天一般明亮。
外面传来欢呼声,“新年到了!新年到了!”
映得两人的脸更红了些,花妈妈用不大的声音道:“我回房了,你也早点歇息。”说着便已经起身离开了,她走得不快,步履稳健,旁人看她的步伐决计想不到她方才喝了多少酒。
花青这才离开,走到了隔壁房间,已然没有几个清醒的了。还有的直接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胭脂也是醉样看向了门口,她一向嘴厉害,便是醉了也不饶人,看到门口的花青,于是撑起了身子来道:“方才那是薛离吧?”
花青抬眸看向她,胭脂却像是看不到他的惊讶一般,用桀骜的语气接着道:“花青,你快省省吧,这边贤王另娶,你这么快就找好了下家了?薛家如何贵重,那是与贤王差不了的身世,闲散王爷还可娶个下九流的女子,他一个皇上看上的将军,你是在折花楼中当不了妓,要赶去薛府当妾了!”胭脂捏着帕子靠近花青,言语之气势压人。
花青面色沉了沉,道:“你喝多了,还是赶紧回去吧。”说完便转身要走。
只听得后面又是胭脂的声音:“馆子里出了贞洁烈女,花青你可真是清白!”
“你说什么呢?”花青快速地转过了身,瞪着胭脂,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被胭脂这句话气得不轻。
突然见凌人的气势让胭脂往后一缩,又恢复了笑嘻嘻的语气:“花青你为了他竟生气了,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手拍着桌子,将上面趴着的海棠震得醒来。
花青不再看胭脂一眼,转身离开。
而在她的身后,胭脂大笑的表情逐渐收拢,变成了冷静的面容,双眼直盯着花青离开的背影。
“胭脂姐姐,十二点过了吗?”海棠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看向胭脂。
胭脂冷静的表情很快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向海棠巧笑着道:“早过了,花妈妈都回去了。”说着也伸手撑起自己的身子,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海棠看着胭脂离开,将身边别的姑娘们摇醒,道:“姐妹们,回去了。”清醒的早已经离开了,剩下的只是她们这些没有家人可以祈福,却还想要找点乐子的人。
海棠回房的时候,花妈妈房中的灯还未灭,花青也是,她想了想,向花记宛的房间转去。
她来的时候,花妈妈的门是关着的,她轻声扣门,良久,里面才传来脚步声,门被打开,胭脂倒是不客气,直接站了花妈妈的位置,醉醺醺道:“花妈妈这么晚了还不睡啊。”方才坐下,她便瑟缩了一下,紧接着嫌弃地看了一眼花妈妈,“不想花妈妈对自己竟是这么小气,连个炉子都不肯生。”说着便自己起身,到了炉子旁边动手点了起来。
花妈妈的房间清冷,她脸上的酡红也消退了不少,胭脂将炉子点着以后,又顺手多点了几盏灯,让昏暗的房间亮了起来。
“怎么还没睡?”花妈妈问道。
“今天晚上,谁又能睡得着。”胭脂将脸贴在桌子上,一副醉酒后的憨态,除过说话仍是清晰,她几乎已经醉得迷糊了,“再说了,花妈妈你不是也睡不着。”
花妈妈表情僵了一僵,不等她说话,就听得胭脂接着道:“花青房中的灯仍未熄,看来薛离的就对她并没有多大的作用。”胭脂状似无意却又别有意味道。
“她如今正是伤心的时候,你别去招她。”花妈妈埋怨道,胭脂是个什么性子,她最了解了。小的时候,因的大花青四岁,又瞧着她好看,两人还有着一段姐妹情。如今两人都长大了,可性子却越来越不像,也越来越合不来,胭脂嘴又毒,总爱招惹花青。
“她又不生气。”胭脂委屈道,没有想到花妈妈会突然说她。
“她不生气那是她大度不愿与你计较,偏你还来了劲儿了。”花妈妈将胭脂脑袋一戳,狠狠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胭脂嘴上应着好,实则早已经在花妈妈看不见的地方阴沉下了脸,见花妈妈还要说教,便转移话题道,“束如菡什么时候回来?”
“他,可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了。”花妈妈不想胭脂会是那个先问她束如菡的人,顿了顿才回答道。
“那日我听到你和他说的话了。”胭脂补充道,双眼飘忽不定地看向花妈妈的方向,她今日喝了太多的酒,才敢这样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