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世代单传,能担此重任的只剩夏广安一人。
剿匪的日子已经定下,距离出发还剩下三天时间。夏仁心急火燎地猛灌了一壶热茶,顾不上被烫的起泡的舌头,拿上公函就奔往宝园。
宝园里静悄悄,他一进门就吓了一大跳,只见他奶奶端坐在大门口,底下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丫鬟仆妇。
那个看门的老妈妈跪在他奶奶前面,整个脸肿如猪头,红肿的额头隐隐冒出血丝,还在砰砰砰的拿额角撞向地上的青砖,嘴里吱吱呜呜做不得声。
夏广安的大丫鬟满福垂手立在樱桃身后,她眼观鼻鼻观心,时刻关注着旁边苍白着脸的周子琪。
她也不清楚这老妈妈是因着什么事得罪了樱桃嬷嬷。今天一大早,她刚起身就看见嬷嬷带着周子琪,把院子里的所有丫鬟仆妇都叫到宝园门口,让跟来的两个家丁拉出架着老婆子,二话不说就掌嘴。
昨夜夏广安离开之后,周子琪对着樱桃横挑鼻子竖挑眼,不仅要求樱桃伺候她沐浴,还要求她帮着守夜。
此时得以亲眼看见这老太太的威严,她才知道怕。
她眼睛不断地望向不远处坐在花架下面品茶看书的夏广安,心里不断地祈祷对方能给自己一次机会。
可惜无论这边发出多大的动静,他都无动于衷,连个眼神都没给。
樱桃听着身后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朝家丁挥挥手。老婆子已经几乎晕厥,瘫软在地,翻起了眼白。
满院子的下人噤若寒蝉,无人敢抬头。樱桃对此很满意,她一伸手,周子琪就抢在满福前面扶住她。
樱桃就势站起,三步一停地出了园子。
夏仁站在门边垂手而立,等她走远才奔向夏广安。
他把夏广安手里的书拿下,打开来函塞进他手里:“你这会还有心思看书,岂不知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函文不过百来字,夏广安却凑近眼前看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
他把那张烫金的帖子用力贯进花丛里,语无伦次道:“这是哪里来的道理,我夏家出钱还得当家人出力?我每天这么多业务要处理,哪里来的功夫去西山扎根!”
实际原因他心里清楚,对门的姑娘他还没能搭上话,怎么能这个时候就离开!
夏仁料想他会有一番折腾,所以只静静看着他,直到他无力瘫坐在摇椅上,才把帖子捡起,弹掉上面的尘土,笑了笑:“还有三天就要动身,你赶紧收拾准备准备。”
他自己家也收到了通知,到底是由夏楠去还是由他去,还得赶回家和父母商量。
眼看夏广安进了书房,夏仁也不再逗留,转出了院门。
院子里郁郁葱葱,他脚步匆匆,手指抚过半人高的九里香,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去梅园看看。
转过假山时,他一个不注意,撞到了从老太太处请安回来的谢佩。
小姑娘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惊恐,手足无措的歪在石头上起不来。
夏仁眼睁睁看着鲜血从她额角留下,模糊了她眼尾的那颗痣,竟有种妖艳的美。
谢佩疼痛难忍,轻轻呼痛。
声音拿捏得恰到好处,听得夏仁心生怜惜。他一把抱起她,快步往他奶奶的房间跑去。
正午时分,阳光刺眼。
院子里水塘边的柳树下,梅云摘了一片荷叶盖在头上,手里翻着新买来的灵异小说。
她所在的位置被一块大石挡住,她又看得兴起,丝毫不注意夏仁从身旁穿过。
谢佩伸手拦住夏仁的脖子,朝梅云露出石头外面的绣鞋嘤咛一声:“夏仁哥哥,我好痛。”
第22章 群演
这声音娇软无力,梅云听得一愣,随即笑容僵在脸上。
她跳起身绕出石头,对谢佩怒目而视。
夏仁已经许久没有机会和她单独见面。此时见她顶着荷叶,露着藕节似的皓腕,心里觉得她十分可爱。
他把谢佩缓缓放下,笑着走上前去帮她把肩上的草叶子拍掉,顺势捏住她气鼓鼓的脸颊,语气温柔:“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躲在这里呢?”
“哼!我若不是躲在这里,怎么有机会看见你背着我和她亲热呢!”梅云把夏仁的手从脸上拍开。她一看见谢佩那张故作无辜的脸就来气。比她有钱,比她白嫩,竟然还比她漂亮。
梅云恶狠狠盯住谢佩染着红色指甲的双手,气红了双眼,自己和夏仁在一起这么久,他可从没有这样抱过自己呢!
这误会来得巧妙,夏仁深知按照梅云的脾气,越是解释误会就越深,便打算等她冷静下来,再约她出来把事情原委交代清楚。
梅云心里着急,急盼着夏仁解释清楚。谁知他只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把头转向一边。
两人的情形落在谢佩眼里,心里竟生出无限的快意。
她趁机对梅云讽刺一笑,得意地吹了吹红艳艳的指甲。
梅云忍无可忍,用力把手中的书册砸向那张欠揍的嫩生生的俏脸。
以前两人狭路相逢,四下无人时打架,谢佩都格外护住自己的头脸。然而这次当着夏仁的面,她躲也不躲,只把头微微偏了一下,让书本的硬角砸到伤口处。
刚才已经止住的鲜血再次冒了出来。
“夏仁哥哥,我头晕。”
谢佩应声倒地,漂亮的双眼皮一眨,泪流如注。
夏仁回过头,对上她那苍白如纸的笑脸越发愧疚。而梅云竟在此时哈哈大笑,他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连多看一眼都嫌累,夏仁弯腰把谢佩抱起,跨着大步绕过湖边,进了上房。
湖边的柳枝随风摆动,梅云微微闭眼,闻见阵阵花香。
眼泪划过面庞,她把荷叶摔到水面上,心想不能就此放过谢佩,深吸一口气追了上去。
安园里夏老太太正在午觉,樱桃正坐在正厅里听管事媳妇们回话。
梅云是在园子门口追上他们的。
她顾不上理会守门婆子的行礼,冲上去拉住谢佩,照着她那张脸一顿狂挠。
她的指甲又尖又利,谢佩的脸皮翻肉绽。
尖叫声中,夏仁被她的癫狂样吓到,呆若木鸡。
樱桃把过程看得清楚,眼睛一扫,园子里的闲杂人等俱都退出。
她往软垫上一靠,指甲轻轻刮过手背,阖上了双眼。
午间闷热,夏老太太躺在床上叹了口气,睁开双眼。
她想不通的是,梅云小时候是那般乖巧可爱,怎么就养成这样的乖张的性格了呢?
脑海里闪过自家嫂子那张颐指气使的模样,她翻转过身,心想这事的根源出在夏仁身上,这算是樱桃的家务事,便重新合上双眼,昏昏然又睡了过去。
哭声渐渐停歇,梅云指甲断了几根,又疼又累。她扶着圈椅坐下,自倒了一杯热茶。抬眼望向夏仁,却被他那冷漠的神情刺到。
实际上她刚才也吃了暗亏。谢佩竟然随身带着绣花针,把她的手臂扎了几个洞,她隐隐抽泣,有心想博取他的怜惜,但碍于樱桃嬷嬷的面,她做不来撩起袖子喊疼的浪荡模样。
谢佩披头散发,无声地蹲坐在地,默默捡起散了一地的发饰。
夏仁对她的疼惜越发浓厚,他随即蹲下,伸出的手背上却被水滴砸中,他似被烫到,猛然缩回手,对梅云怒目而视。
他胸口剧烈起伏,忍了半日,才在樱桃的强势目光中把火气压住,甩甩袖子迈出园子。
厅里一时寂静无声,梅云刚想站起跟着夏仁出去,听到樱桃重重一咳,便又缓缓坐下。
她双腿并拢,拿出帕子包住指甲,低头看向地毯上的暗色花纹。
樱桃坐直身子,对着园门轻喊几声。
二丫噔噔蹬地跑进来,与她同住的小丫鬟没能及时把她拉住气得直跺脚。这府里梅姑娘和谢姑娘向来不和,遇见她们打架,做下人的是能躲就躲,谁会像她一样没心没肺的往里冲呢?管事的媳妇们可都还站着不动呢。
二丫心里头没有这些弯弯绕绕。她心里只认得是樱桃嬷嬷给了她家十两银子,她弟弟才有钱看病,她家里才有饭吃。
一进屋,她就朝樱桃跪下磕头,然后才对梅云行礼问好。而地上的谢佩她没见过,犹豫了一下,她就没行礼,只眼巴巴地望向樱桃,等她吩咐。
梅云对她的做法满意非常,轻蔑地看着谢佩捂住额角,冷笑出声。
管事的媳妇们这才鱼贯而入,排成几排,垂手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