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人心思各异。
窗外的二丫捏着蹲麻的大腿,蹒跚着往上房跑去。
夏老太太已经歇下,樱桃靠塌上,闭目养神。
她一直等到几乎睡着,二丫才磨磨蹭蹭挪进来,扑通一声跪下了。
樱桃听着声音才缓缓睁开眼:“可听着什么了?”
二丫有些不太敢说,飞快抬头看了一眼樱桃的脸色。
见她眉毛紧皱,一脸倦容,才磕磕巴巴地把梅云她们的原话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樱桃越听越恼火,最后冷哼一声,挥手让二丫退下了。
她原先只以为陈妈妈贪财,想不到她还贪权!
一个山旮旯里出来的村妇,好日子混久了不知道感恩,反而贪得无厌,竟藏着这般野心!
看来,少爷的婚事等不得了。
她抬步往宝园里走去。
看门的老婆子趁着少爷出门未归,便躲在房里喝酒,就着谢姑娘赏给的肉干,喝得醉醺醺,趴在桌上鼾声震天。
樱桃在门外拍了许久,也无人来应。只好原路返回。
她刚走到假山边,就听见夏广安和周子琪的吵架声,只好停住脚步。
周子琪把手里的酒坛子砸到夏广安脚下,嗓音因为气愤而变了调:“夏广安,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从哪里来,就打哪里回吧。钱财方面我不会亏待你。”
樱桃心中觉得奇怪,怎么刚出去一会儿,少爷就像变了个人,对周姑娘这样冷淡了?
周子琪不依不饶,哭声离她越来越近:“哼,你现在想赶我走?我告诉你,没门!我的身子可不是白给的!”
夏广安觉得无趣,原先他以为再也没机会看到怀秀,便想着跟谁不是跟。可此时此刻,自己心里惦记的人又出现了,一切可就得归置清楚,该还的还,该处理的就处理,也好早日把她娶回家。
月朗星稀,微风拂面。
夏广安冷笑连连,扣住周子琪的手腕:“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的身子是因我被坏不假,可坏你身子的人却不是我。更何况,原先我顾忌你怀着身子,便对你照顾有佳,但刚才静安堂的老先生可说了,你这肚子里,根本就没有孩子!”
樱桃捂着胸口低呼出声,园子里霎时安静下来。心知躲不过,她调整呼吸,转过假山走到夏广安跟前,眼睛瞧了又瞧周子琪,才笑着说道:“少爷回去歇着吧,这里我来处理就好。”
夏广安点点头,既不说话也不再看周子琪,晃晃悠悠往府外踱步而去。
夜深人静,怀秀家的门缝里还透出一丝亮光。夏广安把踏出去的脚又收回,心想现在这般贸然敲门太过唐突,只好坐在门槛上,托腮看着那因人走动而不断晃动的光。
看门的家丁见他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手足无措地候了半天,也没得着一声吩咐,只好由他去了,自己回门房躺下。
打更的老汉声音沙哑,一步一摇地从街上穿过。
怀秀把锅碗瓢盆一一洗净擦干才放进碗柜。她把盖在泡着大米的水桶上的纱布拉好,转身往洗脚盆里倒进热水。
直到脚背没入烫水,她心里才真正的安静下来。
没有什么能比得过这满含期待的日子了,疲累算什么?男人又算什么?只要自己自立自强,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盆里的水很快就变凉,想着明天还要早早起来熬粥,她依依不舍地把脚抬起,倒水回房睡觉。
心中安定,一夜无梦。
月亮落到墙上的时候,怀秀已经把粥煮上。
因着昨天匆忙,没来得及备有青菜。怀秀便拿出笋干,泡进开水里。
萝卜干洗净切丁,和自家熬制的辣椒酱翻炒,香味扑鼻。
刘老太睡过了头,闻着味下楼,才发现怀秀已经把东西准备停当。
街上开始嘈杂起来,她把大门打开,便转身回天井里梳洗去了。
怀秀家左边是包子铺,右边是面馆。无论哪一家,夏广安都是吃过的。能在这城里繁华地段上开张几十年不倒闭,这些店面的食物味道肯定是不赖。
包子香味扑鼻,面汤滋味醇厚。
夏广安越过一个又一个路人,目不斜视地朝怀秀走来。
他站在她家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紧张到手足无措。
他的姑娘一点也没变,还是梳着两根辫子,腰上的围裙把细腰勒出巴掌大小。
手指抖得厉害,他只好扶住门框:“姑娘,麻烦给我端碗粥。”
第21章 男配
怀秀有些惊叹于大城市的客流量。
这么早就有顾客上门,甚至她都还没来得及把招牌挂上。
她笑盈盈转过身,不期然对上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眸,打了个响嗝。
隔声又清又脆,怀秀脸腾的一下红了。
她被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定住,手脚僵硬,心里便只剩羞赧。
夏广安与她四目相对,耳边只剩心跳的声音,还在门槛外的那只脚似折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自觉眼下这姿势不够帅气,便尴尬地笑了一笑。
怀秀捏着围裙的手指轻抖一下,心里羞得无地自容,朝夏广安扔下抹布,捂着脸冲进了后院。
厚重的门帘轻轻晃动几下,重新归于平静。
刘老太把最后一丝散发抿牢,掀开帘子走进前厅。
只见一个斯文俊秀的年轻人坐在自家门槛上,一边手抓着自家的抹布,另一边手捏自己的小腿。龇牙咧嘴,看样子像是抽筋了。
抹布是怀秀买成布来亲手裁剪做的,上面秀了一棵四叶草。
刘老太心想自家的抹布所剩不多,这条是擦碗专用的,可不能让他人拿来擦脚。
她急忙走过去,伸手去拉那秀着嫩绿四叶草的一角:“您早啊!”
手腕一翻,夏广安躲开刘老太的手,当着她的面把方巾叠成豆腐块形状,坦然自若的收进袖兜里。
对面夏府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夏冬夏喜各自拿着扫把沿着左右两边墙根清扫地面。
小丫头二丫挎着篮子跟在厨房的老妈妈的身后跨出大门,边走边掉眼泪,头上插着一丛新摘的竹叶,走起来一晃一晃。
想是被老妈妈念太久了,她偷偷转过头嘟了嘟嘴,没成想被蹲在小店里的夏广安瞧见。她身子瑟缩了一下,慌忙别过头迈着小碎步跑了。
夏广安扒着门框站起身,倒退着走到大门正中间,抬头看向门框顶部。
“你们刚开张?”门口没有店铺名称,椅子也只有两个,不像是旧店。
刘老太心想自己初来乍到,无论这年轻人是不是来照顾生意的,都是第一个进店的客人,一条抹布而已,也不好再追着他拿出来。
“是的,昨夜刚搬来的。小店里有我们自制的辣椒酱和白米粥,欢迎下次品尝。”
“祝生意兴隆!”姑娘躲开了,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夏广安朝刘老太拱拱手,怡怡然往对门走去。
怀秀背靠在房门上,拿手背贴住发烫的面颊,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这人的眼睛真是亮,像是会发光。
只是也太幽深了些,差点把自己吸进去。
想起自己刚才和她对视良久,她刚冷却的面皮又渐渐红了个透。
刘老太以为怀秀回房补眠去了,便自己守在前厅。可她枯坐了大半天,一个客人也没等到。
她正觉难受,街角就响起锣鼓声声。
呐喊声伴着锣鼓声震得她忍不住伸头出去张望,只见两个穿着马褂的衙役,一个敲锣,一个高喊,被人群簇拥着往这边涌来。
人群有男有女,人人脸上都是愤懑表情,其中女人们呼声最高,吵吵嚷嚷,几乎把官差的声音淹没。
刘老太缩到门边,不敢出去凑热闹。她竖着耳朵听了许久,直到人流涌去,才听清楚喊的是官府剿匪,让民众配合捐资捐物。
这口号离得越远,听得越清晰。但夏广安没能听见,他是从夏仁的嘴里听说的。
夏仁刚从码头接货回家,气都没喘停就收到了官府派人送来的剿匪函。
夏府作为崇州城里的大户,但凡城里建庙修路等利国利民的事情,捐资出力从来都不含糊。
往常这些事情都是李林海和夏仁一同商议后着手办理,不必经夏广安之手。但此次是知府大人出面组织,来函上特意标明,为表军民一心,城里各大户都必须派一位年轻得力的后生,亲自前往西山听候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