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难为+番外(9)
领头的官兵神色稍霁,他收回长刀,一面道:“这老头胡言乱语,污蔑当朝圣上,犯下大不敬之罪,上头有令,带回去严加审讯。”
苏飞鸿刚刚才亲眼见到了这老伯言语间大逆不道的威力,没想到转眼就出了事。
那老伯匐在脏污的地上,费尽力气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来,指着那群官兵骂道:“你们看看周围,到处都是流民,这几年饥荒、旱灾、水灾,百姓们流离失所,遍地求生,朝廷何时管过?你们这些朝廷的走狗,帮着那谋朝篡位的嘉庆狗贼压榨百姓,干尽坏事……”
领头的官兵被老伯三言两语气得面色铁青,手中的长刀瞬间斩下,斩断了老伯还未出口的话,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骨碌碌地飞出,在地上滚出老远。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那些流民们更是惊慌失措,瑟缩着躲开,尖叫声此起彼伏。
回过神来的言久看着脚下只剩下一具无头尸体的老伯,握住长剑的手死死地抓紧。
不该是这样的,他想。
苏飞鸿简直目瞪口呆,他多次下山办事,自然知道如今大梁一片狼藉,但是没想到一个官兵竟然已经大胆到敢因为对方几句不中听的话而一刀斩下对方头颅。
且对方还是个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老伯,这官兵毫无怜悯之心,简直可恶至极。
而他旁边的下属们对此情景却丝毫没有震惊之情,分明是早已习惯。
“你们都看清楚了,若是还有人敢散拨污言秽语对当朝不敬,这就是下场。”领头的官兵厉声说道,他扬手挥下,喝道:“我们走!”
其中一个官兵提着血淋淋的人头,随一行人浩浩汤汤地朝外大步而去。
言久忽地动了手上的剑,就要冲上去,手腕却被苏飞鸿一把握住,苏飞鸿死死拽住言久的手腕,提醒他:“阿久,你是蜀山的人。”
言久的身影蓦然变得僵硬。
“你是蜀山掌门弟子,你的所作所为都代表蜀山,代表师父,蜀山再遗世独立,师父和几位堂主武艺再高,弟子们再多,加起来也斗不过朝廷,你要记住,在外行走,民不与官斗。”
言久僵硬的肩膀蓦地松垮下来,好像巨大的泰山压下,生生将他压扁了。
苏飞鸿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才如释重负地松了手,言久刚刚杀意毕现,他真怕言久就那么冲上去将那领头的官兵给宰了。
虽然那官兵的确该死,但言久却不能因此成为朝廷侵犯。
不远处有难民哀叹道:“他们都是濮城来的官兵,那领头的叫赵贺,大约是一路追踪到这里来的,如今乃是乱世,我们做老百姓的,哪敢跟官兵斗。”
言久眼珠动了动:“他们来自濮城?”
“是啊,现在杀了老头,提走了人头,估计是回濮城复命去了吧。”另有人接话道。
言久没再说话。
外面的大雨已经转小,淅淅沥沥地打在房顶上,苏飞鸿吃惊地看见素来洁癖深重的言久竟一言不发地拿了白布将那老伯鲜血淋漓的无头尸身裹了起来,快步朝外走去。
苏飞鸿追上去叫住他:“你去哪里?”
“安葬。”
落下话,他转眼就消失在破败的门槛前。
“言兄这般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人当世已经很少见了。”楚非凡感慨地拍了拍苏飞鸿的肩膀,苏飞鸿转头望着面前这张与楚湘湘有几分相似的面孔,一阵悲从中来,落下一句“我去帮他”便匆匆追上言久的步伐离开了这间破庙。
虽然门口已不见言久的人,但苏飞鸿多次下山办事,颇懂追踪之法,很快就在城隍庙的不远处找到了言久,言久动作极快,已经挖好坟墓,将老伯的尸体放了进去。
雨点打在他的身上,他好似恍若未觉,苏飞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如今是乱世,到处都是难民,官兵欺压百姓这种情况屡见不鲜,你若见什么都这般义愤填膺,这一路上你定会处处难忍,如此倒不如现在就掉头回蜀山去。”苏飞鸿劝道。
言久沉默不语。
他铲土将老头埋了,几剑削出一块木牌,刻上“义士”两个字,将木牌用力地往土里一插,突然没来由地说道:“他既然兴兵万马抢了那至尊之位,又为何不干点人事?”
这话是不能乱说的,苏飞鸿大惊失色,劝道:“往后别再说这种话了,会招来祸端的。”
言久冷冷地瞥他一眼。
苏飞鸿尾巴一夹,识相地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苏飞鸿也不知道言久是不是真的将他的话给听进去了,反正从那日起,他再也没听过言久评论当朝的任何不是,无论他看见多惨绝人寰的场面,都再未提过。
他们回到城隍庙时大多人神色都已恢复如常,好像刚刚那斩头杀人的场面不过是段小小的插曲,言久回到火堆边坐着,一整夜再也没有一句言语。
次日天微微亮,他们整装出发,到了濮城城门口的时候,随行的队伍中有人说道:“今夜在濮城歇息一晚,明日再赶大半日的路,就能到北江柳城了。”
楚家纺织产业做得广,到处都有他们的产业,在濮城自然也是在楚家的产业下入住,他们抬着棺椁,一路上走过的行人都怕触了霉头,纷纷让路,是以除了进出城的打点耽搁了些时间,他们此行都十分顺畅,在濮城,他们住进了楚家的织布坊。
言久闷不吭声地吃完晚膳后就不见了人影,苏飞鸿在织布坊内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眼看就要下雨了,也不见言久的身影,苏飞鸿不免心急起来。
他心头有不好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苏飞鸿也顾不得许多,顺手拿了把伞就离开了织布坊,出去寻言久。
可濮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到哪里找却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高空一道闪电赫然劈下,刺眼的光芒打在苏飞鸿俊逸的脸庞上,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了言久有可能的去向。
但正因为想通,苏飞鸿更是心焦难耐,拔腿就狂奔起来。
第8章
他赶到濮城衙门时,衙门大门紧闭,门前有两个看门的衙役,苏飞鸿撑着伞走过去,朝那两名衙役拱手笑问道:“两位大哥,敢问赵贺找大哥可在里面,能否劳烦帮我通报一声,我有急事找他。”
那两名衙役觑了他眼,不动如风,好似看见的只是一团空气。
苏飞鸿见状,瞬间明了,他从腰间摸出几两碎银塞到那两名衙役的手上,笑道:“小人不懂事,还行两位大哥莫怪,小人请两位大哥喝酒,算是给二位赔罪,还请笑纳。”
那两人掂了掂手上的碎银,其中一个衙役回道:“赵大哥今日不值班,听说被人请到醉花楼喝酒去了,你要找他有事,就去醉花楼吧。”
苏飞鸿连连拱手:“多谢多谢,小人这就去醉花楼。”
醉花楼,一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苏飞鸿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算半个老江湖,很快就找到了醉花楼,雨水已经砸了下来,醉花楼门前有几个衣着鲜亮的姑娘摇着手帕在招客,他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姑娘娇笑着拉着他的手臂往里走。
苏飞鸿很是尴尬,扬言自己只是来找人,给了那姑娘一锭银子,让她离自己远些,那姑娘是个识趣的,拿了银子转身就飘走了,苏飞鸿上二楼。
然而,他刚走到楼梯口就忽然听见有个女人大喊道:“杀人啦!死人啦!”
继而一群人像被惊吓的鸟兽般呼啦啦地从二楼的各个房间里蹿出,飞快地朝楼下跑,苏飞鸿站在楼梯口,险些被拥挤的人群冲得四肢离体。
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匆匆地从房间里跑出来,扬着染血的手指朝人群中一个带着面纱的姑娘遥遥一指,尖声叫道:“抓住那个戴面纱的,她是杀人凶手,她杀了赵贺!”
然而到处都是尖叫的人声,那姑娘的声音虽大,却被淹没了,听见的估计没有几个。
而苏飞鸿就是那几个之一,他转头就朝那姑娘望去,她脚步飞快,身影轻盈如燕,似乎觉察到苏飞鸿的目光,她忽然冷冷地朝他瞥来一眼,一双丹凤眼冒着凌冽的凶光。
苏飞鸿一震,眼前忽然飘来一条白巾,他眼前一花,再看去时,已不见那戴面纱的女子。
苏飞鸿拔腿就朝外追去。
然而,大雨倾盆,路上什么痕迹都被掩埋了,苏飞鸿不做他想,立刻赶回织布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