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难为+番外(10)
他推开房门,见言久已经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眼睛轻轻闭着,许是听到动静,他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地说道:“把门关上,有冷风。”
苏飞鸿关上门,目光在房间里逡巡了圈,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你刚刚去哪里了?”苏飞鸿问,“我找了你老半天。”
“我没来过濮城,去外面走了走。”言久翻了个身,面向墙壁,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苏飞鸿深吸口气道:“你知道吗,那个领头的官兵赵贺,刚刚被人杀了。”
“怎么死的?”言久纹丝不动。
苏飞鸿看着他纤细的背影,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出在醉花楼看见的那个同样具有一双丹凤眼的带着面纱的白衣女子,虽然只是匆匆一瞥,虽然她只露出一双眼睛,却足以令人产生出无限遐想,遐想那面纱的女子到底是何等花容之姿。
“在醉花楼被一名白衣女子杀死的。”苏飞鸿回答,望着言久的背影欲言又止。
他怎么看都觉得那身影和言久的背影极为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可言久分明是个男人,就算要杀人,也不至于把自己假扮成个女人吧?
苏飞鸿一颗心乱七八糟,他不是能忍住话的人,不由地朝床边靠近了几步,到底还是压低声音小声问道:“阿久,赵贺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他言简意赅。
“真的?”苏飞鸿半信半疑,“那女刺客,长着和你一模一样的丹凤眼,我亲眼所见。”
言久没理他。
苏飞鸿自言自语:“其实你若是真的扮起女人来,以你这纤细苗条的身影,肤若凝脂的肌肤,兴许还真有那么回事,阿久,你真的没有女装癖吗?”
言久忽地从床上坐起来,怒骂道:“再废话,滚出去!”
苏飞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哪敢真的惹他,识相地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悻悻地躺回自己的被窝里去了,他睁着眼睛望着房梁看了半晌,最后还是认为那人不是言久。
言久这么正儿八经的男人,除非脑子有病,否则是绝不可能去穿女装的。
次日醒来,他们赶往柳城,途径城门口时却发现城门口贴着追捕女刺客的告示,上面赫然是苏飞鸿在醉花楼里看见的那个蒙面的女刺客,苏飞鸿觉得这告示简直太敷衍,想要找到那个蒙着面纱的女人,岂不是无异于大海捞针?
言久的目光在那告示上停留了片刻,默不作声地走出城。
果如楚家的那位随从所言,他们赶了大半日的路,于当日午后赶到柳城楚家。
楚家远比言久想象得要恢弘气派,朱红的大门口两边各站着两名穿着丧服的守门小厮,门上挂着白帆和白灯笼,见他们队伍赶到,其中一名小厮进去禀报,楚非凡扬手,命人直接将棺椁抬进大门,然而,棺椁还未进入,就有身穿丧服的妇女在婢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跑来,抱着棺椁就是一通撕心裂肺的大哭。
楚非凡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上前去搀扶那位妇人,哑声道:“娘,您节哀顺变,否则湘妹泉下有知,会走得不安生的。”
楚夫人年约四十多岁,她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她伤心欲绝地半倚在楚非凡身上,紧紧地握着楚非凡的手臂:“我可怜的湘湘,到底是谁害了她,查出来没有?”
楚非凡没有正面回答:“这件事我待会儿再仔细向爹娘禀明,我先扶您回屋去。”
楚夫人深深地看了那棺椁几眼,一面拭泪一面任由楚非凡搀扶着朝里走去,棺椁抬进楚家早就备好的灵堂,言久等人也随着进去。
不愧是北江第一大世家,一路上亭台楼宇,雕梁画柱,皆是三步一景,惹人眼球,苏飞鸿一面走一面暗叹,他也算见过不少富贵人家了,但和楚家相比,似乎都不算什么。
他们长途跋涉数日,管家命人先带他们去客房休息,言久终于不用再和苏飞鸿挤一个房间了,他脱鞋往床上一躺,想起这几日以来的见闻。
大梁已经满是蛀虫,民生艰难,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怨声载道,可如楚家这般安享富贵的人家却仍旧数不胜数,真可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胸中涌起一股愤恨,这股愤恨几乎令他红了眼眶,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愤恨什么,为流离失所的百姓还是为身负血债的自己。
隔壁传来开门声,然后是出门的脚步声,他隔壁住的是苏飞鸿,言久不放心,笈鞋下床,拉开门追上去,他跟在苏飞鸿身后饶了半圈,最后来到了灵堂。
漆黑的棺木安静地停放在灵堂里,棺木前跪着数个哭丧的丫鬟和小厮,楚湘湘的奶娘站在旁边不住地抹泪,老人家这些时日几乎日日以泪洗面,一双眼睛都快哭瞎了。
一位身着丧服的中年男子从远处而来,他面色凝重,走路带风,一派令人臣服的大家风度,五官亦是俊朗,隐约可见年轻时的风度翩翩,他快步走到灵堂,下人们齐齐行礼,唤其老爷,不用猜,这位应当便是楚家的家主楚继然了,楚继然的大手放在棺椁的棺盖上轻轻一掀,棺盖打开三分之一,正好能看见楚湘湘的尸首。
立在远处的言久看到楚继然掀开了盖在楚湘湘脸上的面巾,继而他脸上露出难以言说的沉痛表情,好像有人生生地剜去了他心脏上的一块肉,让他痛不欲生。
楚非凡大约是听楚继然来了灵堂,也赶了过来,拱手道:“爹,身体要紧。”
楚继然将棺盖合上,脸上沉痛的表情不减半分,问道:“凶手呢?”
“还未查出来。”楚非凡歉意地说,“湘妹的死,并非意外,定然是蜀山中人所为,但十三堂主拒绝孩儿留在蜀山继续追查,孩儿怀疑蜀山很可能在包庇凶手。”
“何以见得?”
楚非凡将在染布坊遇到言久之事细说给楚继然听:“按照言兄之言,当日找言兄送信之人便很有可能是凶手,可是言兄拒绝告知孩儿那找他送信之人到底是谁,孩儿查过言兄这个人,他沉默寡言,和山中许多弟子关系都不冷不热,若有人请他送信,无论是谁,他都有可能答应,所以从这点上,孩儿根本无法锁定那托他送信之人到底是谁。”
楚非凡不愧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这件事情,蜀山的确有包庇的嫌疑。
楚继然的脸色黑如锅底,脸庞上涌现出阵阵失望,他哼道:“人人都道周以围大公无私,将无父无母的孤儿纳入门下,传之绝学,没想到竟然会行包庇之事。”
言久朝苏飞鸿看去,果见他脸色青白交错,一副愧对天地人神的样子。
楚继然道:“早知周以围是此等道貌岸然之徒,我怎会将湘湘送上蜀山,害她丢了性命。”
第9章
言久暗喊糟糕,楚非凡虽然平日里浪荡了些,但对师父却是满心崇拜和尊敬,任谁都不能亵渎,谁敢对师父不敬,他定然是第一个跳出来和对方扛。
果然,苏飞鸿大步往前一踏,言久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腕,朝他摇头,却被此刻血气上涌的苏飞鸿猛力挣脱,言久凝眉,见苏飞鸿几步踏到棺椁前,朝楚继然砰然跪下。
周围的人都被此情此景惊得目瞪口呆,老半天都没有人打破沉默,还是楚非凡最先反应过来:“苏兄,你这是干什么?”
“那日,便是我托阿久帮我送信给楚师姐的。”苏飞鸿沉声道。
话落,正沉浸在悲痛中的楚继然猛地一脚踢在苏飞鸿的身上,苏飞鸿不躲不闪,竟然直直地被楚继然这一脚踢飞了出去,厚重的身体砸在地面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言久大惊失色,赶忙上前去扶他,苏飞鸿却挣开他的手,就地再次跪下,哑声道:“师父此次派晚辈前来送师姐回家,便是希望晚辈能正视自己的错误,向楚前辈当面认错,晚辈不敢奢求楚前辈及您家人的原谅,但晚辈发誓,定会找出凶手,给楚师姐一个交代。”
楚湘湘的奶娘闻言,跌跌撞撞地走到苏飞鸿面前,扬起手对着苏飞鸿的脸就是几巴掌,怒骂道:“游戏人间的浪荡子,我家小姐可被你害惨了,你干什么不好,非得约她晚上去后山,结果害她丢了性命,我家小姐到底造了什么孽哟!”
说完又是几巴掌,打得苏飞鸿的两边脸都高高地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