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难为+番外(127)
谢屿不喜欢听这种话,感觉像遗言。
但是他却没有与楚皇顶嘴,反而乖顺地应道:“儿臣知道,多谢父皇提点。”
楚皇微微笑道:“今日你离开皇宫后,就去前线吧,别管父皇如何,也不要因为父皇而被困在这个皇宫里,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父皇支持你。”
谢屿听得眉头紧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见楚皇坚持要写诏书,只好自己走过去帮他磨墨。
楚皇坐到龙椅上,看着谢屿笑道:“其实你二哥也是很不错的储君人选,他心中有大义,也懂进退,才学品行都堪称一流,只是和你比,始终还是差些。”
“但若是论起谁堪当大任更合适,还是属二哥,这个位置,太重了,也太高了,非心甘情愿者是坐不稳的,这点儿臣就不比二哥,儿臣福薄,让父皇失望了。”谢屿低声说。
楚皇提起笔,在诏书上写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几个大字,对谢屿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想,你二哥拦不住你。”
谢屿淡笑:“父皇,算命的都说儿臣不适合生在皇宫,您就成全儿臣吧。”
楚皇叹息了声,继续往下写。
一份诏书写完,他紧接着又写了一份,边写边叹道:“希望你能永远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但是父皇不得不为你留一条路,权当是父皇对你的成全吧。”
谢屿看着那份诏书的内容,心头千般复杂滋味闪过。
楚皇写好第二份诏书后,将那份诏书亲手交给谢屿:“这份诏书你好好保管,希望你永远都没有能用上这份诏书的那一天,收好。”
谢屿依言收好,然后将楚皇扶到床上。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楚皇躺在床上的时候,拉着谢屿的手,一直在说先皇后的事情,说起他们当初是如何相识的,先皇后又是如何当上他的王妃的,后来他又是如何当上皇帝的,然后,他说到了先皇后的死,先皇后难产,哀求他一定要保住她腹中的孩子。
谢屿很想问:“我害死了母后,难道您不恨我吗?”
然而,他这句话始终没有问出口,因为楚皇说:“你是你母后用生命换来的,朕爱她,她却不在了,朕只能将这份爱全部留给你,好在你争气,没有让她失望。”
谢屿能明显地感觉到楚皇的生命正在流逝,且是以任何人都抓不到的速度飞快地流逝,他想抓住什么,但是除了两份诏书,他最终什么都没有抓住。
楚皇走得无声无息,没有痛苦,他说着说着好像说得累了,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就再也没有睁开。
他好像走得很突然,但谢屿知道,其实并不突然。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靠在言久的肩窝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女孩子发间温软的香气冲淡了他的痛苦,他轻手将言久推开,一声不吭地拉着言久朝外走。
一个月后,濮城。
苏飞鸿顶着一脑门的大汗回到客栈,穆若依赶忙给他倒了杯凉水,苏飞鸿端起茶盅仰头咕噜咕噜将茶盅里谁一饮而尽,然后把茶盅放到桌上,说:“掌门拿下了北江。”
坐在窗边的言久眼珠转了转。
一个月前,他们快马加鞭从金陵赶回濮城,回到濮城时,正巧遇上大梁军的袭击,谢屿和夜枭联手抵抗,双方各有伤亡,三个时辰之后,大梁军眼看攻下濮城无望,只好退回去,大楚军在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于三日前进攻北江。
那时,北江仍旧是梁孟德坐镇。
而四日前,言久收到消息,沈慕白暗中到了北江,将与梁孟德联手对抗大楚。
言久对打仗的事一窍不通,她本想留在谢屿的身边,若是谢屿有什么事情便可随时差遣他去办,但是她很快发现谢屿身边能用的人是数不尽的,她留在他的身边,反而容易让他分神,但是大约谢屿不舍得开口让她离开,言久便只好自己识相些。
如今谢屿拿下了北江,那沈慕白和梁孟德呢?
苏飞鸿就知道言久想问这个狗贼的事情,还不待言久开口,他就主动说道:“沈慕白和梁孟德在几十个亲随的保护下逃回汴京了。”
言久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倒没什么意外的,她让店小二将她的马牵来,拿上幽冥剑就要上马,苏飞鸿问道:“你这是去哪里?”
第118章
“谢屿是不是在北江?”言久问道。
苏飞鸿点头。
言久:“我去找他。”
她说着就要打马离开,穆若依赶忙道:“等等啊,我们也去。”
北江的百姓并没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上有许多百姓来来往往,有些胆子大的甚至还做起了生意,卖糖的、卖布匹的、卖包子馒头的比比皆是。
据说大楚攻入大梁的第一天,夜枭就宣布,大楚军不伤百姓,不掠夺百姓的任何东西,这两日下来,百姓们见大楚军真的没有对城内的百姓动手,才终于放宽了心。
言久和苏飞鸿还有穆若依走在北江的街道上,听北江的人说起这场战事,口中偶尔提到谢屿和夜枭,还有逃跑的沈慕白和梁孟德,忽然有些感慨。
苏飞鸿顺手买了几个包子,一边啃包子一边跟在言久的身后走,说道:“上次来这里还是因为送楚师姐入葬,没想到这次再来,这里就已经是大楚的地盘了。”
世事变化无常。
言久走到一家染布坊的时候,忽然顿住脚步,她在那家染布坊里看见了一个熟人,那人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头迎上言久的视线。
言久微微一点头,苏飞鸿却顿时有点紧张起来,因为那人是楚湘湘的哥哥,楚非凡。
许久不见,楚非凡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当初那点少年之气完全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凌云的沉着与淡静,苏飞鸿在楚非凡的身上看到了楚继然的影子。
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下头,不敢去看楚非凡。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他被楚继然打得满身是伤的事情也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每每想起,苏飞鸿却总觉得好像是发生在昨日的,那种羞愧和内疚,其实从未远去。
楚非凡朝他们走来,与言久简单地点头致意后,他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们,这是我们家新开的小店,几位若是不嫌弃,进去喝杯茶如何?”
苏飞鸿无地自容,不敢说话,假装自己是个隐形人。
他没脸喝楚家的茶。
穆若依倒是无所谓,她不做声,将决定权交给言久,言久道:“多谢,只是我们还有事要忙,不便多耽搁,喝茶就不必了,今日正巧遇到,有一件事,正好可以顺便告知。”
楚非凡像是猜到了什么,脸色变得越发郑重起来。
言久道:“楚师姐当日去后山,不巧遇到沈慕白的两个属下在议事,当时沈慕白不在蜀山,两个属下害怕楚师姐坏了他们的大事,便一不做二不休,杀人封口,这件事是沈慕白自己承认的,至于他的那两个杀害楚师姐的属下,已经被我杀了。”
言久三言两语交代完所有的事情,补充道:“至于沈慕白,你放心吧,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楚师姐的仇始终会报的。”
楚非凡听完并无多少意外,显然这种情况他自己也早就有所猜测,只是不敢断定罢了,如今言久送来最后的结果,算是了却了他们楚家人心中的那点疑惑。
“多谢。”楚非凡道。
“应该的,”言久说,“楚兄若无其他事,我们便先走一步。”
楚非凡点头,侧身让他们离开,然而,言久走了没几步,却又听到楚非凡叫住她:“听父亲说姑娘在查诸葛慕青遗孤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言久点头:“我已经找到人了,替我多谢楚家主的关心。”
楚非凡道:“劳请姑娘帮我父亲带一句话给他,就跟他说,我们楚家当初并没有真的想将他交给官府,倘若他没有偷偷离开,我们定会护他平安的。”
“好。”言久道。
楚非凡稍微一拱手,转身进了染布坊,言久他们并未在客栈歇脚,北江有他们蜀山的暗桩,是一家香粉铺子,守铺子的是两个姑娘,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见到言久他们进来,赶忙迎上去,其中一个道:“早知道你们在濮城,就想着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没想到就是今日。”
说话的这个年龄稍微大些,叫肖雪,另一个叫肖柔,都是十三娘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