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邑王妃从军记(159)
在帐中坐了一下午,云月水都没喝一口。直到夕阳落了山,吴缨才掀开帘子走进来,他身后没有第二个人。
云月看着吴缨。
“相非暂时来不了,他差人带了一封手书交给刑将军。”
接过手书,云月即刻展开看了,看完后没什么表情。放下信半晌,她说:“给刑将军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迢迢不多说了,留给小仙女儿们说。
☆、定风波二
邢戊芳带了一群人涌进中军大帐。云月从垫子上起身,看向众人的目光坚定沉静,仿佛对解决如此困境胸有成竹。
邢戊芳沉着嘴角,双眸炯炯有神,花白的眉毛紧紧皱着看着白云。
对方似乎把周旷珩的臭毛病学会了,要用沉默和眼神来撑气势。可邢戊芳的气魄跟周旷珩差得远,云月丝毫不怯,她淡淡先开口,打破沉默:“将军为何如此神情?”
邢戊芳即刻接话了:“昨日你稳住了局面,老夫信你本事不小,可从未信凭你当真可救回王爷。实话与你说了吧,老夫等的是相非。
“既然相非不来了,南邑军该如何,由老夫做主。”
邢戊芳此言一出,帐中有片刻哗然,有数道目光落在云月身上。云月不理,直视着邢戊芳,面色冷肃。
既然对方说开了,那她也不客气了。
“将军要如何?当真带南邑军杀到江对岸去?”云月冷声问。
“你不必知道。”邢戊芳看着云月,神情没那么笃定了。
“相非让你打到对岸去,只为对夷军放那句狠话,你可知为何?”
邢戊芳不说话。
云月冷哼一声说:“你可知那句话我早就对苏慷玛说过了?”
邢戊芳目光微动,看了奉姜一眼,似乎想起来了。
看着邢戊芳有些促狭的神色,云月才想起对一个老将的尊重,她收了咄咄逼人,问:“将军还想出兵?”
邢戊芳看向云月,目光不复笃定。
云月接着说:“将军戎马半生,胜败无数,自然明白以不变应万变的道理。”
云月说得这么明白,邢戊芳终于想通了,此时南邑军身处下风,夷军料定他们必有动作,可他们偏偏按兵不动,反而更加令夷军忌惮,更不敢轻易对王爷动手。确是妙招。
“相非不知道我已经对苏慷玛说了那句话,才让你出兵,你不必听他的。”见邢戊芳知错了,云月也不期望他能当众认错,她接着说,“至于他说的办法,我昨晚便派人去了,最晚明日便有消息。”
云月说完,帐中久久没有动静。云月看了邢戊芳一眼,干脆退到桌案边,倒了杯水喝。一杯水饮完,身后邢戊芳终于出声了。
“老夫有错,白公子见谅。”邢戊芳说。
云月脸色不变,她扫了一眼帐中十来人,沉声道“我知将军担心王爷,在站各位都是。今晚的事,白云不会放在心上。但是,王爷回来后,我会如实禀报,南邑军将领无视他的亲令。”
十来人的神情起了变化,并不是害怕或者愤怒,他们眼里多了些士气,云月接着说:“不过我会替你们求情。”
“白公子。”邢戊芳垂首,对云月说话多了些郑重,“王爷是南邑军的魂,白公子昨晚对苏慷玛说的那句话绝非狠话。若是王爷有事,这帐里的每一个人,这营里的十几万将士,拼尽血肉也会让夷人灭族!”
“我知道。”云月轻描淡写道,似乎对邢戊芳的郑重视而不见,“但那是下下之策,我跟你们要的一样,我要他活着回来,且身体健全。”
邢戊芳等人气势汹汹而来,士气满满而走,走前,云月对他们半开玩笑道:“还有,没什么大事别动不动带一群人来。想吓到我,再多人都没用,要制服我,一个人就够了。”
有小将即刻回答了声:“是!”一个字,铿锵有力,气拔山河。
所有人都看向他,好几人憋笑,好几人面无表情,好几人看他如看智障。
只有那小将一脸肃然,半晌不明所以。
云月瞥见两个小将脸色有异,像是心虚。她穿过那些人,走到帐门,掀帘一看,愣住了。
帐外站了近千人,个个武器在手,军容肃穆。
“谁的人?!”云月转头大吼。
有两人畏畏缩缩排出人群,朝云月垂着脑袋请罪:“白公子恕罪。”说着要跪下。
“起来!”云月吼道,“都走,把你们的人也带走!”
那两人提起即将落地的一支膝盖,匆匆拱手一礼,呼地窜出了大帐。
不一会儿,帐中另外的人也都走了,还剩吴缨一人。
云月气还没消,冲吴缨道:“这都什么兵将?要是我云家军,早拖出去打了!”
“他们平时不这样。”吴缨帮他们说话。
“平时谁都好好的,非常时刻才见本质。”云月说,“周旷珩回来了,必须跟他说这事,那两个小将尤其要严惩,还有那个答是的将军,笨成这样,得让他长记性。”
“是。”吴缨当真乖乖听令。
云月看向吴缨,没再说什么。半晌后,她缓缓转身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云月想到的事,相非也想到了,不能让京城知道王爷被俘,否则情势会更加危急。所以相非来不了绝城,他手头的事与搭救王爷同等重要。
相非不能来绝城,救王爷这事,真的就落在她一人肩上了。想起吴缨听到这个消息时看向自己的眼神,云月就头疼。即使自信部署周全,但只要想到周旷珩躺在地上浑身是伤的模样,她就心揪得不能呼吸。
她去骠骑营找云起,小兵说他随郑雪城出去巡营了。她四处乱走,走到校场高台上,坐在上面看星空。
此时夜幕初临,天地浸在浓浓的墨色里,营里火把方照亮,在风中飘摇,仿佛随时可能熄灭。
吴缨一路跟着云月,此时站在云月背后,目视前方,看着云月看着的地方。
“坐会儿吧。”云月盘腿坐下说。
吴缨盘腿坐得笔直,他在云月旁边,与之相隔三尺有余。
“相非写的信,你看过了?”云月看着前方,并不看吴缨。
“我是南邑军亲兵大将,自然知道军纪。”吴缨回答。
云月轻笑:“信里写的跟我做的有些不同,方才你一点儿不怀疑我,我很高兴。”
“有一种人,天生就是要跟着领头人走的。”吴缨说完,垂首沉默了片刻。
云月看向他,他抬头看着前方接着说:“我资质不如奉姜相非,甚至比不上云起。若非王爷一路栽培,我或许还在京城,在随便哪个小军营里跟着一帮老兵油子虚度生命。王爷虽然没说,但我知道,我并非帅才,我这一生最多做到大将。我自知离了王爷便废了。”
吴缨顿了顿,看向云月说:“我就是那种人,天生要跟着人才能走得稳,走得远,如同使命般,已经刻进骨子里了。”
云月看着吴缨,面色沉静,眼底有些认同。
“可我这人多了点儿东西,我有识人之明,非卓尔不群者不认。此时,军中除了相非,只剩下你能让我全心全意跟从。”
听了这话,云月刚想揶揄吴缨,却见他立了起来。
“王妃,请受末将一拜。”吴缨立起来,说着就掀袍要跪。
云月猛地弹起来,跳到了一边去:“跪什么跪!还末将,小爷可没认你这个属下!”
吴缨动作一顿,尴尬地蹲在地上,看着云月整幺蛾子。
“你以为,给我戴一顶高帽,我就要对你的要求负责了?”云月翻了个白眼,“想得美!”
吴缨干脆坐下了,都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
“等我救回周旷珩,你对他爱怎么跪怎么跪。”云月说完就要走,方迈开步子,又转回身,“还有,我哥比奉姜相非都强,你别拿他跟他们比!”
云月大步走下高台,吴缨才收回目光。
九年前,王爷在皇城军中看上他时,他觉得王爷眼光可能不太好。可是现在,吴缨觉得,他们王爷的眼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