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灰(32)
前一刻何光新还在跟他的“红颜”们聊得甚欢,手机都不看了,下一秒他就站到了钟霜的面头。一顿,有些疑惑,但钟霜还是老老实实的坦白了。
“好像踩到一个洞里去了,”钟霜说,“都是水。”听完这句话,何光新未料到是这回事,愣了愣,随即就笑了:“这都能掉?”
钟霜垂睫毛,“你帮我把。”
“你手给我。”
钟霜穿了短袖和长裤,露出来手臂光溜溜的,雪白的好像是浇出来的牛奶凝体一般白皙。
她晒不黑,皮肤没几天又白回来了,只会晒红,阳光再猛点就要晒伤。
“娇气。”何光新拉着她,他自己人高腿长,手上使点劲轻而易举的将钟霜从泥洞里拔了起来。手上鼓起了力道绷紧了瘦筋筋的长脉,约莫吸口烟的功夫,何光新就松开了手。
钟霜闷哼一声,顺势将腿抽了出来,支在地上弯了腰看。裤管下缘沾了一片浓浓重重的泥,还潮湿着,粘附性特别强,她褶起了裤腿子手背上也染上了黏黏的泥埃。
“你怎么回去。”何光新问了问,钟霜奇怪他问自己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做什么,回:“走。”
“脚没有麻?”
“稍微。”钟霜闻言动了动酸麻的脚脖子,有股子盐味发酵的触感从腿部酥酥麻麻的升上来,几乎要不属于她,瘫痪了似的。
何光新伸手来,“你手给我。”
钟霜警觉的看了他一眼:“干嘛?”
她不似这个何家“小少爷”,可以读书都不读光在山村里打麻将玩牌,还讨很多人喜欢,何家家产就那么点,却也足够他浑浑噩噩的过了一生败一身。
何光新笑一笑,看着她:“我请你回家。”
“这儿还没弄好。”
“明天再来。”
“明儿个说有雨。”
何光新一停,“那你就穿着雨衣来,反正横竖都不是第一回了,也总要你过来解决。”
两个人交谈着交谈着听见漫天飞鸟振翅啁鸣声,翅膀一打,飞到了天际线弧括圆处“簌簌簌簌”地落了一大片的雪白羽毛。
“霜妹。”花姐在远远的地方抱起了阿辛,冲着这方招一招手,“走了,咱该回家了。”
“你看。”何光新蹲下腰,抬手,把钟霜的裤腿子又褶了两道,彻底的遮起了泥巴。
做着,他又说,“你听不听你花姐的话。”
钟霜脚缩了下扶着他的脑袋,一路往一路后退,手也从何光新的脑袋顶松了开。
感觉他好像不正常,她不是他这些在山村里可以亲昵玩笑的“红颜知己”。
田地里小虫子蹦来蹦去,嗡嗡的耳边又是鸣叫又是乱飞,瞎转悠,钟霜抬了臂膀去拦。
脚下没注意到被何光新伸腿拌了一跤,瞬间泥土开花,她往后重心消弭,摔了个屁股朝地腿趴开。
“你……”钟霜真的乍了舌,“你拌我?”
何光新说,“是啊,是我。”
何辛辛一直吵,耳边闹个聒噪不休,非得回家吃稀饭。一次量少,一天次数就“蹭”的增上来了。
花姐皱着眉看向钟霜与何光新这儿,说:“霜妹!”
“马上。”钟霜转了头,听花姐又说“你们快点。”她连忙拍了屁股准备准备就起来了,结果何光新动作更快,一道风似的飘过,暗灰色的衣角在钟霜的眼底一晃而过。
下一秒,钟霜已经被反扛在了何光新的肩上,他都不嫌脏,竟然就这么的朝花姐那块反方向的走。
周围有人看,钟霜压低声音,“小叔,你放我下来。”
何光新略一扬眉,又摇头,轻声:“你还在吃药?”
“药?”钟霜停了停,有点头重脚轻,气血逆流倒灌进了脑袋里,她根底浅,需得闭上眼休息一阵才缓过来。
开了眼,睁着,又听见扛她在背上的男人戏弄一般的笑了笑,说:“别人的确在看我们。”
“你还说。”钟霜紧着眉毛,“别人眼里,我们是什么关系?”
何光新说,“什么关系你说。”
“我看没吃药的是你。”何光新这么做,让钟霜又好似是尝到了那头晚上后躲在床底下,一边呛着灰一边又爬灰。
何光新三两步上了田垄,金灿灿的秋田在阳光下亮着光,漫山漫山的卷着秋天的气息。花姐在另一边,可何光新偏生地朝了反方向过去,钟霜干巴巴的蹬了两下很显得苍白无力的腿,见没效果,也就不费那个气力继续消耗体力做这个无用功了。
“生气吧?”何光新微喘着气,这姿势比背人累活的多了,何况他步子又急的如疾驰之箭。
钟霜倒着头,缓一缓气笑道:“你们何家的都讨人厌。”
她说完话显然的感受到了何光新气息一顿,路过哭哭啼啼的小孩子追着大黄狗跑,求抱抱。
何光新眼不斜一下,“没人稀罕当何家的。”
“行,随你。”钟霜学了些乖,见了四周一片陌生生的绿翠,秋的气息感受不到,净像了开春,便说:“你带我去哪。”
“回家,绕个圈罢了。”何光新隔了几秒,一字一啜:“生气我跟别的女人聊天吗。”
“莫名其妙。”钟霜真心话,“我为什么生气。”
裤子挽起来后,纤细的小腿就露在了空气里,随便风的刺激刺激就激起了她的寒毛,直直的竖起来,雪白瘦皙,不难不吸睛。
何光新“啪啪啪啪”地踏上一条石子道,手放在了她的屁股上,隔着一层布的柔软,他觉得她吃圆了一些,更符合一般人对后翘的期待。
何光新侧头,看了看钟霜微泛着潮的头发,“你要是生气,我以后就不跟她们聊了。”
联想昨天何光新给自己放水的态度,今天实在是反常,钟霜来不及问上一两句,眼前光光的忽然不动了光景。在数秒的天翻地覆里,何光新缓缓的停下,跟着把钟霜也放了。
他看向来人,抬着眼说:“有凤,你在这干嘛呢。”
石子板路的潮湿的草窝里有一只小小的土地佛庙,前面有片小地方,燃着蜡烛,再旁边蹲坐着一个头发乱蓬蓬女人。
女人侧了脸,缓缓吸一口气,垂了眼小兽似的低低说:“念咒,我爸爸昨天到夜里来了,说投不了胎,让我帮他念念咒超度。”
3-9
原来这就是有凤,头发乱蓬蓬,发质看着硬硬糙糙一大团。
风一吹,有凤拿手按一按自己托着丛生杂草鸟巢似的头发窝。
她低着头,过了一会抬起头来看了看面前的一对男女,说:“光新……”
何光新叹了口气:“你又犯病了,回去吧。”
“没有。”有凤忽然尖锐的高声嘀咕,一边往后往后退,一边又划了手,说:“我要给我爸超度。”
钟霜以前也看过这样的人,不过不是在市区闹区里,在医院。所有人都关起来,照顾的医护往往耐力精人,好几次钟思变笑着同钟霜说,他们都是妖精,千年修炼成了精。
有凤往后跌了一步,坐下来,“扑通”一声摔得她屁股疼。
钟霜见了,主动上前扶了一把,“有凤婶婶,我是上回跟你通话的钟霜,你还记得吗。”
何光新皱了眉,拦在她跟头,轻斥:“离得远点。”
钟霜不去管,一如既往的伸了手弯腰穿过了何光新。她这般一意孤行,何光新也没办法。
有凤哪里记得,痴痴傻傻的吮着指头,疯疯的癫了两下头:“光新,光新又生我气了。”
钟霜的好意有凤一点也不心领,没那个必要。
她有凤滴溜溜转了两下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昨晚明明刚吃过药。”何光新褶了褶眉头,展不开,说:“犯病的间隔越来越短了。”
在何光新说话这句话后,有凤古怪诡异的高笑了一声,不是鸡鸣破晓的雄浑,与之对应的而是鸡在被人摁着颈子一刀割破了喉管浑身僵硬。
有凤一叠儿的尖笑着高喊:“爸爸,妈妈,我来了——”
脚步子踩石头上猛一蹦,就像那天钟霜目击到的一样一窜一窜地消失在了竹叶林中。
钟霜看了眼何光新,说:“有凤婶婶这么多久了?”
“打一嫁过来开始算,满一年。”何光新踩了脚地上浸泡的发烂的枯枝败叶,看着地面,一手插进兜,“从她出生算的话就三十多年。”
钟霜握紧了手,垂着头,脸上表情淡淡的,几秒功夫她就又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