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之间(55)
苏语和陈飞几乎每天都最后才离开律所,抱着一大堆资料回家继续工作,一大早来了满风不停沟通讨论开会打电话,水都比平时多喝了许多。不知不觉,顾其言出差已经近两周了。
这半月以来,每晚睡前电话一通,没说几句苏语就困得不行,顾其言那边也总是急急忙忙,不是在路上就是特意找了几分钟,两个人都没有好好说上几句话,反而是工作邮件,一封接一封。
“不知道这个诉讼结束,能不能休息一阵子。”苏语真诚祈愿。
欧阳不愧是一线记者,消息特别灵通:“我看是悬,不是最近满风又接了几个棘手的诉讼吗?老大不在,怕是你们要更忙。”
欧阳说的是近期满风代理的几个国内刑诉,苏语见过材料,但是具体内容实在来不及看,知道她和陈飞忙不过来,暂时也没有分配他们进诉讼。
“不过你也别不平衡,我最近也很忙,白头发都都多了很多。”欧阳接着说。
互相念叨了几句工作,欧阳就被一通工作电话叫走,他差点爆粗口骂人,但最后还是付了钱起身走了。
“他这几年也一直这么忙呀,我记得刚毕业的时候他不是还挺轻松的吗?”离开餐厅,苏语挽着谢甜的手在公园散步。
“后来做得好,就越来越忙。很多工作都这样,你能干反而干的越多,所谓能者多劳,都是胡扯。”
有能力的人总是会承担更多的期待,在期待之下往往能够更深地挖掘自身能力,一旦竭尽全力完成了一件事,那么下一份期待就会更重。循环往复。
他们就是所谓的“社会栋梁”。
但是人们总是忘记,这些顶天立地的都是血肉之躯。
“我和他谈过,让他换个组,也有其他台来找他做综艺,他自己不愿意,说还是跑新闻适合他。”谢甜也无奈,“你家那个不是一样嘛,他们都珍惜那点社会理想。”
是啊,为了那点在外人看来虚无的社会理想,有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奉献了自己大好的青春,但是他们从不言后悔,也绝不停歇。即便最后只是竹篮打水,他们抬头也不过一露浅笑。
我们给端枪的军人,救死扶伤的医生,和诲人不倦的老师立书著说,他们固然值得称颂,但除了他们之外,每一个在自己岗位上奉献的人,有何尝不值得一个大力的拥抱呢?
她们缓步走在花园间,一时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苏语温:“你们考虑过结婚吗?”
谢甜抿了抿嘴,笑了一下,带有一点苦涩,好像也有一点甜蜜。
“我知道他现在没有精力想这些,他以前说过,要有了稳定的经济基础和生活环境,才会考虑成家。这是对我,也是对未来孩子负责。所以,我也不急。”
苏语嗯了一声,夸了几句欧阳的成熟。谢甜没接着说,她们之间也不需要这点客套。
“你呢,顾其言说过什么吗?”
“我们还没想过那么远。”
和谢甜欧阳相比,顾其言和苏语的感情似乎一直注重当下,她要努力工作加快进步,顾其言则更不必说。
“我们都小,等待未来来的时候一切自然就都明了了。”谢甜迎着风说。
“思路大概就这样定了,材料我们这几天再准备一下。”赵博深喝完杯中一口咖啡说。
他们到伦敦已经有一阵子了,每一天都像打仗一样,终于算了有了一些阶段性成果。
“把开示的证据再给我看一下。”顾其言对钟立游说。一周前这个时光报和理查德的案子进行了证据开示,理查德一方咬定诽谤,用媒体职能狭窄化为主要论点,用媒体职能扩张无法控制,对社会舆论造成了很大伤害为理由,主张加强对媒体,尤其是有影响力媒体报道的限制。加以对理查德集团收到损伤的细致分析来博取同情。
满风则选择了对方截然不同的立场,在之前研究美国判例的基础上,又对过往英国和欧洲法下的相关判例进行了分析,最终还是选择了赵博深倾向的辩护方向。主打媒体的监督权,大众的知情权,强调在重要公共事件上媒体有权披露未经证实的内容,他们同样举证说明时光报的报道并非完全的空穴来风。
“这方面的证据还要继续找,把他们捶死我们就更有把握。”赵博深说。
“你那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疏通的?”提到这个,顾其言问。
“有几个人,我可以再约,不能太频繁,等靠近庭期我再去。不过这主要靠你。”
顾其言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他为了找证据,这几周费劲了心思。法律问题他可以有很大热情去一点点扣细节,有些游离在诉讼边缘的事,他却只能强打起精神去做。
赵博深也懂,拍了拍他的肩。
“我们就当是重新联络联络这边的老熟人。这是苏语整理的证据文件,以这个为基础看看还有什么办法再找找。她那份拟定的文件呢?”
钟立游立马找出来递给赵博深。
“你看看吧,我仔细看过了是真的不错,她还列了思路大纲在最后,帮我们梳理了讨论过了几个方向和具体内容。她进步很大啊,到时候要好好表扬她一下啊,其言你记着。”
顾其言当然也看过了。苏语拟了一份辩词,把到目前为止重要的思路和论点都书面化了,这份辩词当然不会最终直接被使用,但是对准备阶段的他们来说却非常有用。
“她现在应该就想放个假吧。”顾其言眼前都能想象出那个她求假的画面。
开完会,顾其言到门外去抽烟,掏出手机点开信息,翻出最上面一条。
“我这几天也在伦敦,明天晚上吃个饭。”来自谭若。
他退出信息,把手机重新放进口袋里,抽了口烟。
赵博深声音从屋内传来:“你少抽一点!”
赵博深和顾其言在伦敦活动,并不是什么秘密,业内也都知道这个诉讼由他们代理。谭若自然清楚。
她一如往常的打扮的一丝不苟,踩着高跟鞋坐在高级餐厅里。
顾其言来的迟了些,谭若难得等了他一回。
“怎么来的这么晚?”顾其言刚在对面坐下,谭若就问。
顾其言喝了口水,看了一眼表,对对面说:“没说具体几点,这也不算迟到。”
这是一家以前他们常来的餐厅,侍者直接为他们准备了常点的食物,醒好了酒。
谭若拿起杯子,示意顾其言碰个杯。他眼神缓缓黯淡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对方清脆地碰了一下。
“时光报那个案子不简单吧,博深那个孩子没什么这边工作的经验,你最近很忙吧?”谭若开了个头问。
顾其言淡淡地说:“我们配合的很好,算顺利。”
“我听说了你最近上下疏通关系,跑人脉。妈妈的意见你总算听进去了,欧洲多好啊。”谭若说。
顾其言停下手中的刀叉,冷冷的看了谭若一眼。
谭若却置若罔闻,继续说:“你说,要是杜爽在你身边帮你,你现在是不是可以轻松不少?”
顾其言独自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对上谭若的话锋:“轻松到您直接帮我做这个诉讼?”
“她是个好姑娘,能力强,后来回我这也没说你一句不是,你这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谭若没有理会顾其言的嘲讽,自顾自说。
顾其言见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也没有回应。
“你苏老师的女儿我没有说不好,但是和杜爽比怕是也……”谭若如此说,便是告诉顾其言他那点事自己都清楚。
但是说到苏语,顾其言也不会在冷眼旁观:“谁也不能和小语相比。我和小语的事,也用不着您操心。”
“要嫁给你,难道还能绕过我这个做妈妈的?其言,你要喜欢谁我才懒得管,但是你是我儿子,我需要一个能站在你身边帮助你的女人。”谭若不慌乱,不管顾其言怎么想,自己要说的话总是要他听进去。
顾其言冷笑了一声,说:“我和她的事,不用您管,我再说一次。我叫你一声妈,但是你什么也不知道。”
苏语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谭若根本不知道。她是春天的细雨是秋天的红叶,是黑白世界的一点光彩是灰暗生活的一抹阳光。
“你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谭若声音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