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之间(40)
同样坐了一个小缆车到了另一个山头,又继续走了几分钟到了一个山崖边,教练给他们分别穿上滑翔的装备,一切都准备好了,就蹬地,奔跑,然后跳下山崖。
在跳下去的瞬间,仿佛真的在往山下坠落,但是立刻下一秒,滑翔伞就根据风向,飘了起来。从那个时间起,在之后的几十分钟里,苏语都觉得自己是一片轻盈的羽毛,在阿尔卑斯的拥抱中,缓缓坠落。
在山中滑过,有时能看到不远处的另一个山峰,有时能看见另一侧的山谷,山风吹在脸上,和白雪一样,清空了前日的烦恼。那是广阔的天空啊,是壮美的阿尔卑斯群山啊,那个和你一同飞翔的,是你的爱人啊。
还没有欣赏足,就落了地。顾其言已经脱下装备,等苏语落了地就走到身边帮她摘下身上的防护。
“你喜欢吗?”顾其言问。
“真好,好像我自己真的能飞。”苏语还在兴奋当中,激动地说。
她被吹的红彤彤的脸颊分外可爱,顾其言忍不住捏了捏。
回小屋的路上,顾其言说:“你没告诉过我,你喜欢极限运动。”
“我挺喜欢的,我喜欢大自然,或者是更喜欢具体的自由。”苏语说。
“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还把你当成和父亲闹别扭,离家出走的小孩。”他想起苏语刚来自己家借宿的时候苏勃说的话,和苏语当时斗气的小情绪。
苏语特别用力地握了握顾其言的手表示“惩罚”,说:“其实你说的也没错,那时候确实是离家出走……”
“还好你来了我这。”顾其言又想起那个时候她小心翼翼和自己讲话的模样,更觉得眼前这个女孩有些不同了,更喜欢了。
回到小屋收拾好,厨师也做好了晚饭,夏天天黑的晚,此时刚好有一些阳光西斜的样子,懒散地照在餐桌上。他们都换了浅色的舒适的衣服,被照得暖洋洋的。
顾其言趁着这个气氛开了一瓶红酒,却被苏语拦下只在她的杯子里斟上了。顾其言只好勉为其难给自己做了一杯简单的mocktail。轻轻的一声碰杯,像是傍晚别致的呢喃。
“你喜欢玩滑翔伞的话,下次有机会带你去跳伞吧。”顾其言提议。
“好呀。”苏语很久以前就想过跳伞,苏勃一直不同意,自己也没找到机会,“你跳过吗?”
顾其言轻笑了一声,说:“我有跳伞B证。”
“你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技能?”苏语立刻放下刀叉,佯装质问:“你这么忙的大律师还没出校门就忙着工作了,什么时候点的这些技能树?”
“你倒是听说了不少事。”顾其言自然知道关于他的很多传说她都听过,她提过的不正确的他会纠正,但是她没说的,他也没有多去问。
“一开始,只是因为经常在战区工作,觉得去学一下跳伞可能有一天会用到。后来跳上了,觉得在天上特别释放,在那个高度,你的视野,你的思维都是完全不一样的,就直接找了个假期,去考了一个证。”顾其言说的淡然,“本来还可以跳得更多,工作忙了,没时间特地去跳,就一直拿着B证。”
“没有用到过这个技能吧?”苏语问。
“目前还没有用到,我希望永远也用不到。”顾其言转头看着窗外的山,说,“跳伞和滑雪有些相似,在跳伞和滑雪的时候,你想不了别的事,别的运动或者做其他的事情的时候你总会想到一些别的事情,但是跳伞和滑雪不能,只想着一直向下。可能是法律行业带来的精神和身体的高压,让我特别喜欢这些运动吧。”
就算谈论这些快乐的事情,还是不免会想到工作,顾其言都嘲笑自己。
苏语看见,端起酒杯,要和顾其言干杯:“但是这个行业,也是你真的热爱和投入的,是你的苦痛更是你的荣耀,如果不是它,可能你也不能如此深刻体会到飞翔的快乐,不是吗?来,干杯,顾大律师,为了下一次的勇敢跳落和自由起飞。”
第三十四章
34.
吃过饭,顾其言带着苏语到山下散了散步,说起苏语可爱的小时候,他听得格外入迷。
之前在苏勃家就体会过一次,那份他没有的,温暖的,天真的,但是也是普通的童年。在草地上追逐,摔跤;在校门口盼着来接自己的父母;春游前兴奋的准备;考试前的紧张和放假后的疯狂。
顾其言不曾有过。他以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缺失了这份无忧无虑的时光,但即便到如今,他也并不羡慕。作为旁观者,听着别人的故事,他投入也共情,属于苏语的,他想要把每个细节都记下来,想要参与到每一个瞬间中去。但是如果这些曾经在他身上也发生过呢?他甚至都不曾做过这个假设。
每条生活的路都是个人披荆斩棘闯出来的。个体有个体的不易,因此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幸福。不属于他的,他从不眼红。
回到小屋,苏语被一天的兴奋弄得困倦不已,马上举手投降上床睡觉,还非得顾其言陪才可以。顾其言斗不过,只能依着上床休息,但是身边的姑娘马上进入甜甜梦乡,顾其言却久久不能入睡。
又是工作,顾其言自己都差点说出脏话。
已经两天没有打开工作邮箱,没有接听工作电话了,再次打开邮箱的时候,涌进来的邮件提醒整整闪烁了40秒,其中有很多都在邮件标题标注了“紧急”。他大概看过一遍邮件标题,没办法,还是轻轻帮苏语掖好被子,自己到外间给同事们打了电话。
了解完情况,处理好工作邮件,再修改了几份文件之后,夜已经很浓了。顾其言习惯性的到门口抽了一支烟,他烟瘾很轻,但是工作压力大或者情绪劳累的时候,还是会抽几支作为慰藉。
杜爽的电话刚好在点起烟的前一刻打进来,她尖细的声音长驱直入闯进顾其言的耳膜:“顾律师,我收到您刚才回复的邮件了,有几个细节和您确认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顾其言突然心中有一簇怒火,让他不愿意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语气低沉严肃,在空旷的山间背景下显得特别有压迫感:“杜爽,你知道现在我这边几点了吗?凌晨两点。我知道你工作努力,我知道你认真负责,但是在这个时候打工作电话,这就是你专业性和责任心的表现吗?”
杜爽的道歉刚要说出口,顾其言就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这才把那支一分钟前就应该点燃的烟点起来。
吸了两口,凉风吹过,他稍微冷静了一些。顾其言还是决定给赵博深打一个电话,他简单陈述了下刚才发生的事,然后说:“自从我出差,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算她可以24小时待命,我可以24小时工作,我们的委托人也不行啊,我们的合作伙伴也不行啊。反正你看着处理吧,我没有心思管了。”
赵博深听过有数:“我会看着处理的,你安排好那边的事情就行。你让苏语这几天先帮帮你,如果有需要的话。杜爽这边我会安抚的。”
顾其言想到身后屋里沉睡的姑娘,心里一丝暖意泛起。
赵博深换了个语气顿了两秒说:“你真没想过,杜爽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顾其言愣了一下,出于惯性的自我反省,他几分钟前有想到自己是因为和苏语在一起,才特别不想被打扰,怒火冲的特别快,却没有考虑过杜爽那边的原因。她其实也是因为自己和苏语在一起,才不断用工作当借口打来电话吗?
“我不关心,理由也并不重要。案子的进展我明后天找机会跟你说,先挂了。”说完,他就灭掉手里的烟,回头走进了卧室。
苏语第二天一早就陷入神伤之中,因为美好的阿尔卑斯之旅要结束了。他们今天就要去苏黎世了。坐在餐桌前,苏语仿佛食不知味,一直盯着顾其言的脸看,念念有词:“你这么好看,为什么我就不能多看几天呢?”
顾其言一边把抹好花生酱的吐司喂进苏语的嘴里,一边带着笑意问:“你真的不想和我分开吗?”
“当然了。”苏语吃着吐司说,“男色当前,我愿意沉沦。”
“你能忍受我工作的状态,能完成我给你布置的工作?”顾其言把咖啡递到苏语手里。
苏语一听,马上咽下嘴里的吐司,两眼瞬间冒出光芒,坐直了身体问顾其言:“我可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来帮你吗?”